馨雅并沒有追問,我也沒有勇氣將DNA檢測結(jié)果告訴她,盡管她似乎接受了雯雯的孩子是我的親骨肉這個事實。
偏偏雯雯在DNA結(jié)果出來以后,表現(xiàn)得更有挑釁性,是她主動把這個檢測結(jié)果告訴了馨雅。
人的感情和心理真是難以琢磨。
馨雅在我不肯承認雯雯的孩子與我有關(guān)的時候,一直勸我接受現(xiàn)實,認下雯雯的孩子,說等哪天證明孩子確實與我無關(guān)再撇清關(guān)系也不遲。但當這種可能成為鐵板釘釘?shù)氖聦嵰院?,馨雅反而沒有什么話語了,也不再發(fā)表置評,無論在公司還是在家里,話少了很多。
或許這是妻子去世這么多年以來,我心理上最艱難的時刻。以前不論是出于僥幸還是自信,我心態(tài)一直還是相對樂觀的,堅信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并且一定會證明我是被冤枉的。
但現(xiàn)在的結(jié)果不是那樣的,DNA報告白紙黑字擺在那兒,我突然發(fā)現(xiàn)在誰面前我都抬不起頭來,特別是那幾個知道內(nèi)情的馨雅,雯雯和桂梅面前。
這樣的心理和精神狀態(tài)一定外化在日常的言行和身體的變化上了,桂梅率先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你最近狀態(tài)有問題,太想你妻子了,還是為孩子的事情愁的?”桂梅到我辦公室,她也不掩飾什么,直接問我,一臉同情難過的表情。
“都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本該撒個謊,說沒有什么事的,但我并沒有,而是痛快地承認了,不僅承認了這段時間尤其想念妻子,也承認被孩子的問題困擾著。
“舍棄某些物質(zhì)的東西很簡單,清除一種意識,擺脫一種執(zhí)念,真的很難,特別是情感方面的?!?p> 盡管我心情很糟,桂梅的這話還是讓我要對她刮目相看。
心想年紀輕輕一個女孩,怎么會有這么深的認知,而這種認知里明明沉淀著很多的滄桑。
想要夸她兩句的時候,被她搶在了前面,接著說:“所以,我不反對你對你逝去妻子病態(tài)的執(zhí)念,鍥而不舍也許你能這能如愿。至于孩子的事,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了,沒有什么好糾結(jié)的了,坦然接受結(jié)果吧,過程已經(jīng)不重要了,你知道了過程也改變不了事實?!?p> 不得不承認桂梅說的是有道理的,但我對妻子的不舍和牽絆并沒有跟她有過認真的交流,她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怎么總像個算命先生?沒有再婚也不能說明一切啊?
但我嘴上還是不太服眼前的黃毛丫頭:“你想要說什么?”
桂梅鬼魅地笑:“我說什么你應(yīng)該能懂的吧,或者裝不懂。真不懂的話,遲早會懂的?!?p> “你這是什么呀?繞口令似的,云里霧里?!蔽易屪约嚎雌饋硎锹牰说b作不懂不屑跟一個閱世不深的小孩子費口舌的樣子,其實我是真的沒明白桂梅想表達的意思。
“行了,我們不要彼此猜了。振作起來,不然看著你這樣萎靡消沉抑郁,我心里也難受?!惫鹈吠O聛恚瑥埓笱劬粗易阌?0秒鐘,說:“我說我很心疼,相信嗎?”
我強撐歡笑,拿起桌子上的一本雜志,做出要扔她的動作,把桂梅趕出了辦公室。
桂梅并沒有躲閃的意思,也沒再說話,凄凄然轉(zhuǎn)身離開了。
晚上回到家,馨雅也話少情緒低落,我也只好每天早早上二樓,躲在書房里,看著墻上妻子的遺像,接連不斷地給妻子燒香,碎碎叨叨地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
馨雅有時也會上樓,大概不太放心上去檢查一下,見到我恭恭敬敬地站在香壇前,也不像以前說點什么,只是默默的站一會兒就下去了。
我意識到不正常的時候,已經(jīng)聯(lián)系不上馨雅了,電話始終關(guān)機。
那天在班上,馨雅說要跟我說說工作上的事情。平時她基本上是有大事情或者她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才會找我商量,通常也就聊30分鐘就聊完了。這次,馨雅跟我聊了2個小時,把公司最近的情況和那些未決事宜都事無巨細地跟我講了一遍,最后還像交接工作一樣,都記錄在兩張A4 的紙上交給我作為備忘。
我當時還想過,馨雅今天怎么這么啰嗦。直到下班不見人影,晚上打不通她的電話我才反應(yīng)過來白天她的反常。
婉轉(zhuǎn)地問了公司幾個部門經(jīng)理,包括雯雯,都沒套出我想要的信息。
晚上回去,我晚飯都沒吃,一直坐在那兒納悶,當然更主要的是擔心,擔心馨雅會有什么不測,特別是心理醫(yī)生說她身上幻想癥或者人格分裂的特征。
馨雅在的時候,嫌她把我看得太緊,幾個小時沒有她的消息,我沒想到自己會六神無主。當我想起上個禮拜馨雅沒跟我商量就匆匆忙忙把二樓的窗戶都安上了防護欄后,我立馬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正在那兒坐立不安,突然門口有人敲門。
我第一反應(yīng)還以為是馨雅回來了,連忙起身往門口跑去,快到門口又泄了氣。因為馨雅有大門的鑰匙,她一般不會敲門的。
“怎么是你?”我把門拉開,站在門口的居然是桂梅。
“這么晚,你來做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來?”桂梅看上去是高興的。
“對了,馨雅姐去哪兒了你知道嗎?”我想起來,白天并沒有向桂梅打聽馨雅的下落。
桂梅胳膊交叉搭在胸前:“哼!想求我還不請我進去,門兒都沒有!”
聽這口氣,應(yīng)該是知道馨雅去哪兒了。
“好好好,快進來快進來!”我竟然像個走失的孩子突然找到了家一樣地歡快起來。
“我先告訴你啊,我今晚住你這兒了?!惫鹈钒炎约喝舆M沙發(fā)。
“別開玩笑了,快告訴我馨雅去哪兒了?”
“真沒跟你說嗎?她說她要出去一趟,讓我晚上住在這兒,負責反鎖大門,把鑰匙藏好?!惫鹈凤@然對這項任務(wù)熱情高漲。
“她呢,她去哪兒了?”我真沒心情跟桂梅貓捉老鼠。
“去哪兒了我沒法告訴你,因為她沒說?!?p> “那她手機為什么不開機呢?”
桂梅估計沒意識到馨雅出去把手機關(guān)了:“沒開手機?怎么會?”說著掏出手機就給馨雅打電話。
“你所撥到的電話......”不用聽完,桂梅把電話掛了,側(cè)臉望著天花板,翻著眼珠。
“她別的什么也沒說嗎?”
“別急!”桂梅還在冥想:“她會不會是還在飛機上,所以關(guān)機?”
“下班時沒看見她我就打過了,都幾個小時了,怎么可能還在飛機上?”
“你跟我來,”桂梅進到馨雅睡覺的房間:“她平時出差用的箱子在哪里?”
我抬頭朝柜子頂上看了一眼,她常用的箱子沒在上面,那是我?guī)退派先サ摹?p> “好像不在了?!蔽抑噶酥敢鹿耥斏稀?p> “這么長時間關(guān)機,很可能出國了?!辈恢拦鹈愤@話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