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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銀燭

十二章 貶黜暴室

點銀燭 樊鈺生 3595 2020-04-15 05:43:55

  蘋果背著我,從晨間的人潮逆行回寢所小院。

  熬了一夜的我像是在豬圈打完了滾到底引人側(cè)目,我羞臊的將臉埋到她的肩頭。

  此刻,蘋果成了我堅實的盾牌。

  回到小屋里脫了鞋襪,褲腳卷高,兩塊可憐的膝蓋已經(jīng)黑紫,可是感覺不到疼。

  整條腿又涼又木,直到用一大桶熱水將皮肉泡熱了,雙腿才虛虛囔囔的腫起來。

  熱水放松了肌肉,便開始水腫了。表皮又被熱水燙的通紅,像兩條蘿卜!

  洗干凈了,我趴在床上。蘋果幫我按摩著腿肚兒,哄逗我道:“跑都跑了,怎么被抓著了?”

  我享受著這份松快,打了個哈欠說,“這是個謎。”便在她的無限寬慰下睡著了。

  可我沒想到,在我睡著的這段時間里,蘋果不知在哪兒挨了欺負。好狠的一巴掌,半邊臉都腫了。

  我驚問:“誰打你了?”可她卻不愿意說,只說不叫我多事。

  我立馬下了床,“趁我還沒去暴室,我去找趟蘇姑姑,讓她替你做主。”

  蘋果意外的把臉一板:“找蘇姑姑?是皇后宮里的人罰的我,能怎么樣?”

  我怔住了,皇后……

  

  

  暴室——最早乃是宮中晾曬絲織品的地方。

  而到了后來,有罪的高階女官和被廢黜的后妃皆被安置在此處。

  如果說永巷是后來的辛者庫,那暴室便基本算是冷宮了,位于掖庭宮的最北邊。

  蘋果替我抱著棉被行李,邊走邊向我普及著基本知識。

  我突然想起甘露殿:“咦,蘋果,皇上前晚是不是被燒死了?這宮里怎么不發(fā)喪?。俊?p>  蘋果倒嗆了一口氣,坑坑咳嗽道:“你小命還要不要了,凈胡扯!皇上身體無恙?!?p>  “為什么!甘露殿可是他的寢宮?!?p>  蘋果咧嘴道:“起火之前呢,圣人好看書困了,便自己一人溜出門醒醒神兒,剛好躲過一劫?!?p>  我疑問:“那為什么有人喊著救皇上?”

  “哎,咱們這位天子夜晚喜歡獨處,不喜有人在旁邊伺候。那晚出門后燭臺倒了才引起大火。宮人們都以為皇上還在里頭唄?!?p>  我扮鬼臉吸著嘴唇,露出兩顆門牙用斗雞眼看向蘋果:“這套說辭是誰告訴你的哇?”

  蘋果被我逗樂:“上頭給的說法,咱們還不得聽一說一,上行下效。”

  借著背后灑來的陽光,我突然發(fā)現(xiàn)蘋果清減了一些。玩心又起,我繞著她蹦蹦跳跳,左扭右擺,又唱又念:“我的好姐姐,最近操心都把自己操瘦了,要從蘋果變木瓜了!不能夠,回頭我做一道美食給你嘗嘗!”

  “什么美食?”

  她真的沒有吃好,一聽我說食物,眼睛便有渴望之色。

  我眨著眼睛:“先保密,就快知道了!”

  和蘋果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輕松。即使在通往暴室這條越來越荒涼的路上,也是喜笑顏開。

  關于暴室有多荒蕪雜亂我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還是沒料到,竟然到了大門輕輕一推就掉下來的地步,差一點把蘋果姐姐砸成蘋果泥。

  這樣的見面禮使我哭笑不得。

  門口守衛(wèi)是兩個懶散的小宦官,見蘋果有女史腰牌,客客氣氣的過來把門板挪走笑言道:“哎喲失禮,這破門吱吱呀呀一年半載了,不想今兒個掉下來砸到了到您,小的這就找匠人來修?!?p>  入了門,眼前的長方院子頗大,像是七八十年代的單位家屬院。一整排硬山頂式樣的瓦房,朝南而建。

  住在這里的人不管曾經(jīng)多有身份,而今全部比肩而鄰,沒有分別。

  屋頂敗瓦剝落,再續(xù)上雨氈茅草,看上去可謂是大補丁套著小補丁。

  院子被落葉鋪了幾層也無人灑掃,干黃的野草扎在墻根,恣意生長。

  踏進院子,落葉在腳下劈啪作響。

  我們挨間詢問哪個個是蕭廢妃的屋子。

  所到之處,每一間都差不多臟亂惡臭,令人掩鼻。只有寥寥一二,僅算規(guī)整。

  這里的人大多孤僻無言,或者擺弄著一個物件自顧玩著,并不理人。一直快走到了頭,才有一位正舉著向日葵,從上面摳瓜子嗑的大媽搭理我們。她把下巴一揚:“你走過了,進門數(shù)第五間就是?!?p>  第五間?天吶,我對第五間印象極為深刻!那位四十來歲的老大姐渾身酒氣,正枕著門檻呼呼大睡。

  不嫌硌得慌嗎?

  我們趕緊折返回去,放下包袱。把她抬起來放回看不出被衾顏色的床上。要說臟的黑明黑明也說得過去……

  屋內(nèi)壓根就沒什么家具,但依舊是亂七八糟!橫七豎八!鞋子一只在桌上,而另一只成了寵物,正抱在懷里。

  就算收拾竟也時間感覺無從下手。

  蘋果嘬著牙花子,幫我鋪著床。

  在蕭廢妃床鋪的對面有這么一張單人小床??恐簧却皯簦扒耙粡埿∽?。

  蘋果收拾了半天,用抹布擦掉灰塵,用紙糊了一道墻圍子,盡其所能為我布置的周全干凈。爾后佯裝瞪我一眼:“你個禍殃子,就在這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

  我對她吐吐舌頭。

  她把床褥鋪好,又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放在床上:“喏,你的公文。上面寫了,允準你在宮中行走?!?p>  然后她把公文里的小腰牌為我系在腰間,打量我灰蒙蒙的官婢衣裳。嘿,倒像是個小道姑呢。

  “嘿,你敢取笑我?!蔽覀z又打又鬧,嘻嘻哈哈追趕到院子里。

  剛好,順勢能將她往外送了。

  我臉上帶笑,裝著寧靜:“好啦好啦,你也該回去了?!?p>  她忍了一下情緒,揮手與我告別。

  我不愿讓無謂的離情別緒來消耗我的精力。送別她回來換了一口氣振作精神,開始我的新生活咯!

  

  

  瞧了瞧,除了年久失修,這里只是欠缺收拾罷了。

  規(guī)格不如這里的房子我小時候還住過一段時間呢。那個時候在蹩腳的小胡同里,哪里有此處寬敞明亮。

  開始著手收拾!

  我挽起袖子生疏的從水井里打出水來。再把從房間里搜揀出來的臟衣服臟手巾一股腦兒全部泡進大盆。

  抓了皂角粉,學著以前姥姥洗衣服用搓板的樣子,一件件的搓洗。大件的用浣衣錘捶打。統(tǒng)共只負責兩個人的家務,算不得勞累。

  未過一會兒便把臟衣滌洗干凈,整整齊齊晾平在院中的竹竿上。

  皂角粉在此時可是稀罕之物,我得將洗衣水反復利用。

  我推著抹布,從地板這頭擦到那頭,也覺得是一種趣味,忙的好不熱鬧。

  一步步下來終于窗明幾凈,新鮮的風從窗外吹了進來。

  收拾完了屋子,開始打理院子。院子太大,只得先掃門前雪。

  我將落葉與雜物收進竹筐里,拖到院子最西邊的幾顆松樹下倒掉。就這樣一筐接著一筐,地上露出地板來的。。

  我當下這一米五高,八十斤的小身板,也是很有力量的喔~

 ?。ù┰竭^來之前不矮,不矮)

  我看了下手表,三個小時。雖不能使環(huán)境煥然一新,但足以改頭換面。

  今日的清潔就到此吧,我拍拍手,將衣服捋順,眼中存著欣喜。

  可這時一直在旁邊看戲的那位向日葵大媽鄙夷的嘲諷我一句:“你以為你能夠改變?看來你還小,不懂什么是絕望。”

  絕望。

  只一秒鐘,她便打破了“努力”這個詞。

  如果還能夠努力,那便是還有選擇。那么,如果努力的機會也沒有呢?

  這個思考很是沉重,我還沒消化完,便聽見屋內(nèi)乒鈴乓啷。

  

  

  我急忙進去察看情況,只見蕭娘娘雙手扒著桌子,而陶瓷杯摔碎一地。

  我趕快扶她坐下:“蕭娘娘,我是新來伺候您的。您別動,我來?!?p>  我將剛晾好的茶水遞到她的嘴邊,她渴極了,放量牛飲。如是連喝了三杯,方才止了。

  她斜靠在枕頭上,打著嗝兒:“你就是他們說的小兔子?”

  “啊?嗯嗯,是小女。”

  沒想到她立即啐了一口:“這幫打粉擦花的吊死鬼,還以為要給老娘送來份烤野兔吃,沒想到是個活人。哎喲喂,大失所望啊!”

  這這這,我一時間竟不知道怎么勸了,支支吾吾道:“娘娘,您不是眼睛不舒服嗎?上頭怕您不能正常起居,所以才……”

  我走近她的跟前,觀察她的眼睛。只見眼球混濁,眼黑上有一層白膜。

  看來,這不是失明,而是后來人們所說的白內(nèi)障。

  “瞧完了沒?我這眼睛,打小就容易有眼疾。這兩年看東西總有個白影,一天嚴重于一天,這幾天基本上算是瞎了!我現(xiàn)在看著你,只覺得前頭有個人形。至于你啥樣?瞧不真切!上頭還找人伺候我干嘛,早死早好啊!”

  我試圖寬解她:“娘娘,您這病說不定能治呢。在我老家,有許多治好的例子。”

  她不再作聲,世界又重歸一片緘默。

  我從包袱里拿出帶來的果仁蒸糕,分給娘娘。

  暴室一日里只送來早飯中飯,晚飯向來是沒有的。還好我早做了心理準備,中午在例餐外多吃了兩只大雞腿,使我撐到現(xiàn)在也不餓。

  我躺在床上,尋思著明日吃飯的問題該如何解決,一來二去,便睡著了。

  呼呼呼~~

  睡的正香的時候,我依稀回到了我以前的臥室,又聽見我的甜甜貓在門外用爪子撓門的聲音。

  她要進來和我一起睡呢。

  這聲音是我生命中的記號,每至于此,我便會敏銳的從夢中醒來,去開門放她進來。

  而這次也不例外。我迷糊著坐起來,始才驚覺我現(xiàn)在在另一個時空里!而那撓爪子的聲音竟然出自眼前的窗戶……

  “是誰?”我小聲問道。

  然后一道影子從窗前躍下,一閃而過。

  “是甜甜嗎?”

  我急忙追到門外,可是葉靜蟲眠,朗夜星稀,一切都杳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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