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的白鳳凰,還是早先在陵寢地宮得見過一次的“驚艷”。
而今日大公主偏偏只告訴我,玄鵠宮里有白鳳。
她的這句話“滴答”一聲,就滲到了我的心縫里。半日里,叫我思緒蹁躚。
可是,前番惹下火燒果園一事,如今還會心有余悸。虧心難免,只想著老實幾日。
如今天黑的很晚,晚膳后,天還亮著。
我在院中踱著步子,想著這其中的聯(lián)系。
白鳳凰與白憲昭,都姓“白”……又住在以“黑”為名的宮殿里,聽起來,極有神話色彩……
這時,院子門口來了一個臉生的小宮女在招呼我。
她對我擺擺手,“小菟出來~”。
我疑惑著走出去。她說,北邊山水池旁有人等我。
我心中當下一喜,是念奕安!
這位置極好,再往北是烏昭容的紫云閣,以西是夜間無人的司寶庫,而東邊更是一座觀景的樓閣。妃嬪們的住所多在內(nèi)廷以西,因此,更是少來這東邊兒的花園了。
靜謐鮮光,小山淺水,語入花間。
穿過月池,經(jīng)回廊北去,山水池鋪開在眼前。
水色袍子的少年正坐在岸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玩著蘆葦桿。桿頭上,還吊著一只剛剛用青草編好的蟋蟀。
自守淡泊,安然若素。他就清遣的在那里,我從未感受到一個人的神與身,再與自然,可以契合的如此之好。
血肉之軀只是他輕盈靈魂的暫時宿主,而他的靈魂,又何需宿主呢?
可我尤喜他的皮相。因為品相,是靈魂的外在顯影。
他感覺有人來,回頭看我。
我的笑容也輕柔在了他的眸子里,漫散在了湖風中。
我想,若乘風化雨,我可以略略追一追他的步子。
貼近他,如呼吸一口氣般甘平。
“怎么來的?”
“隨二嫂嫂一起拜別太后娘娘,我就跟來了?!?p> “拜別?”
他點頭:“是。后日父親和哥哥們就要啟程回蘭羌了。”
我的心頭動了動:“那你呢?”
他的眼神跳了一下,跳到地上,再跳回來,輕輕閃爍:“我也先跟著回去?;厝ヤ亯|一些事情,做好安置,就來京城開商行了?!?p> 我又有了笑:“需要多久呀?”
他也跟著我笑:“短則五個月。”
我略低下頭,點了點。我知道,光一來一回在路上,走快了也要一個月。
我從懷里取出贈他的腰佩,臉上泛起羞澀。太少正式贈送別人禮物,很緊張……
我有些結(jié)巴:“你,你喜歡嗎?”
他喜形于色,從我手中接過。對著天際最后一點光線,注視著那枚月光小兔。
還好,我的禮物拿出來,看起來不差。今天夜里的第一道星光,由此石開始,灑向了他。
“這是什么石頭?我怎么從未見過?!?p> 我說:“可還記得我宿在元婆婆家那一日?借那個時候,我在樓下玉石鋪淘來的。在我從前所處的世界里,它叫月光石?!?p> 他將腰佩認真系好,隨之問道:“從前?”
我倆挽著手,閑庭信步。
“你信嗎?我以前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關(guān)于這里的記憶,只是從去年夏末開始的。有些人,比方說與我一同進宮的蘋果,她只以為,我是跳當歸澗失憶了……”
我音聲宛轉(zhuǎn),只對他說話,才會有泉水泠泠的安愜。
念奕安眼睛閃著,壞笑道:“原來,我竟與一個小仙子在一起?!?p> 我補充道:“真的。其實我們未曾了解過的事情,還有很多?!?p> 說著,我將手腕上的小鈴鐺脫下,就對著渺渺夜色,鈴鈴鈴的搖了起來。
“長長的搖十二下,我的好伙伴才會來。”
念奕安直直的看看我,稀奇又期待??伤瑥膩聿挥X得我古怪。
搖完了鈴兒,我倆踢著腳坐在湖邊石凳上,等待著甜甜貓來。
天邊突然打了一道閃,跟著滾滾的雷聲翻涌而來。
我倆同時望著天,看著雷電的脈絡,心中毫不慌亂,也沒有要躲雨的意思。從來就很喜歡下雨天。
“我倒不怕下雨,不知道甜甜貓會不會因此爽約?!?p> 念奕安說:“原來是只貓啊,為何不養(yǎng)在宮里?!?p> 我躺在他的肩頭,只管仰頭看電閃:“可它不是一般的貓啊,而是一只小獅子大的獰貓?!?p> 念奕安跟我腦袋撞腦袋:“這就厲害了。官府十幾年前就下令禁止飼養(yǎng)獰貓,還進行過大力的補殺?!?p> 我嘆氣:“自然知道危險,我從不敢在白天召喚它……若不然,也不能輕松用兩只小獰貓幼崽,威脅那耶伽老和尚穿上肚兜?!?p> 他撲哧笑了,笑完了又勸我道:“今后我和你父親都不在京中,你要再有什么小動作,可要三思?!?p> 我心中隱隱作痛:“嗯……阿耶也這樣說了。嗐!”
轟——嚓——!
一聲霹靂驚到了我。
我身子微微一震,念奕安即刻摟抱我入懷。我把臉貼在他的胸膛,緊緊閉上眼睛。眼淚還是悄悄溢出來,沾在他的衣服上。
不舍得他啊。
雷聲遮蓋著我的默默哭泣。
念奕安挑著聲調(diào):“誒~,來了來了,快看?!?p> 我這才斜臉往外瞧。是甜甜來了,貓最怕水,可她并沒有因為暴雨將至而爽約。
我趕緊蹲下來張開雙臂,做出要抱它的姿勢。
她是一只優(yōu)雅的貓,無論走跑蹦跳,都像一位小娘子。她本就生的四腳踏雪,跑起來,劃出白色的重影,像是白裙的漣漪。
“唔……就是它了?!蔽液鷶]著貓頭,向念奕安介紹著。
“獰貓也有這么溫順的?不可思議。不是說要從小馴養(yǎng),才懂聽話嗎?”奕安哥嘗試著去摸它。
我小小的得意:“嘿——,我們這才不是訓出來的,天然跟我親?!?p> 然而當給甜甜貓胡擼毛,胡擼到肚子的時候,我卻發(fā)現(xiàn),她肚子大了……
我一驚:“天吶,她有寶寶了!”
“???”念奕安圓張著嘴。
我示意甜甜貓?zhí)上?,去檢查她的肚子。我的個老天鵝啊!不僅有寶寶了,而且快生了!
可它渾然不知我的擔憂,依舊卷著身子,半露著白肚皮微微打滾,表達著它極大的信任。
我們與它親昵了不多時,雨點開始落了。
為了不使它的毛發(fā)淋濕,我告訴她:“你先回北苑避雨吧,等你差不多生了小孩,我經(jīng)常找你,給你準備羊奶喝?!闭f著話,和它頂了頂頭,它得了授意,蹭了蹭我便離開了。
大地成了個甕子,頭頂連天暴雨若蔗糖漿澆灌下來,雖迷進眼睛里,但濃甜稠密。
細膩鵝卵石鋪就的地面很快積了水,一腳下去,鞋子濕了。
于是,就干脆踢飛了鞋,光著腳亂蹚。天水真干凈,我甚至聞見了冰川融雪的味道。情之所起,心中恣意。我踢起了水花,濺了他一身,他大笑著,也踢起水花,回敬著我。
再一聲雷響。
震的人心肝兒顫顫,身體深層沉睡的“小蟲子”也驀然被喚醒!
我突然來了一種感覺,撲上去踮著腳尖,狂吻著他。
他一愣,瞪大了眼睛,隨之也與我共同沉淪進深海當中。
我倆就瘋狂的啃著,像是只有深吻才可以制造出氧氣,才可以在深海中續(xù)命。
我的心狂亂跳著,亂抓著他的衣領(lǐng)。他緊緊扳住我的頭,我的后頸,我的后胸。
我已經(jīng)喪失思考,那數(shù)層薄衣像是縛身的繭,此刻再不允許有任何東西阻礙著我們。
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外袍是怎么被扯下的。而我的衫子早就被淋的濕透,再與他揉搓在一起,現(xiàn)下早已是衣衫凌亂,袒肩露背,只剩下小衣。
一直吻一直吻,由站立癱倒在地上。你壓著我,我壓著你,在水窩里吻,翻滾著吻,雙魚玉佩兩不相離的吻。地面的鵝卵石和匝下來的巨大雨滴是一層層的觸點,它們使得皮膚之下的血脈更加僨張。
身處天與地與海的漩渦里,沒有此方也沒有彼岸,沒有開始也不會結(jié)束。只有當下,就是這一刻這一秒,這一秒一刻便是真實,是真相,是沒有保留傾盡所有。
我們的身子貼在一起了,是魚,是花,是一片云,是千里江川。是一把長矛貫穿彼此胸腔的痛楚,是平生夙愿達成的歡喜,是瀕死之際的無限安寧。是今朝的晨露亦是此刻的閃電。
可……
天旋地轉(zhuǎn)突然降低了速度,只剩下我一人在此中流蕩……
然后我的身子被人托著猛晃了一下,坐了起來。
醒了。
我睜開眼,高熱的體溫驟然降落。
雨滴打在他裸露的上半身,迸濺的水花咂進了我的眼睛。
他趕緊找到我的衫子為我披上。
我喘著氣,胸脯上下起伏,我低頭看了看,兩個小山包也掛著水滴。
滴答……滴答……
我?guī)缀蹩梢月犚娦睦锏哪且坏嗡舌宦?,時間,又開始走動了。
他顫抖著吻上我的額頭,氣息凌亂的說:“再等等。等等我小菟子?!?p> 我讀出了他的懊喪,心中一疼連忙抱著他說:“好,都聽你的?!?p> 誰等誰,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