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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銀燭

一百一十五 月華如洗

點銀燭 樊鈺生 3272 2020-08-31 08:12:58

  鹿呦鳴摸了一把頭上的汗,吁著氣說:“不算太糟,不算太糟!圣人不是被舞姬弄傷的,而是被貓?!?p>  “貓?”

  我櫻口圓張,舌橋不下。

  鹿呦鳴嘆氣道:“是啊,對對,說來難以啟齒……圣人跟那三女行樂便罷了,養(yǎng)貓也沒問題。可偏偏,將兩只小獰貓養(yǎng)在寢殿里,說是朝夕相處,早日認主人。不知怎么的,兩只貓兒就突然撲上來,對那個地方抓了幾爪子?!?p>  聞聽此言,我有如酩酊大醉。

  “貓咪素來只會去捕捉快速跳動的東西,圣人這是……”我也是臊的一臉紅。

  話沒說完,突然聽見貓咪的慘叫聲。我心中一震,完了!兩只小獰貓怕是要性命不保。

  踩著這凄厲之聲,我倆飛也似的從后院繞到前院,就在甘露殿外的空地上,當我再度見到那兩只小貓的時候,它們已倒在血泊。

  它們幼小的身子被裝進漁網(wǎng)里,現(xiàn)如今已被亂棍打死,頭顱破碎,腹部爆裂,小爪連彈騰一下也無了……

  我哇的一聲就哭了。

  

  

  鹿呦鳴急忙過來捂住我的嘴,把我往隱蔽處拖:“你不要命了?還敢哭!”

  我吭吭哧哧哭不出聲來,只憋的心口痛。可鹿呦鳴把我的嘴捂得更緊了,抖擻了我一下,厲聲說:“還哭!抬頭看!”

  我這才把目光放回,只見那三個已經(jīng)剃成小尼姑的舞姬被侍衛(wèi)們從佛光寺押過來扔在了地上。

  這一眼,我便收住了淚。

  三人還穿著灰色的海青,顫顫巍巍間尤露著媚態(tài)。肌膚之盈潤,到底不像長年食素的真正出家人。

  太后娘娘被一眾攙扶簇擁著走出來,一臉憤怒。她身邊的老嬤嬤走上前來,給三人每人一耳光。

  清澈響亮,驚醒了遠處的鳥兒。

  更像打在每個人的臉上,叫你們在場每個都因玩忽職守喝一壺!

  太后大發(fā)雷霆:“淑妃!蘇內司!這就是你們兩個管理的后宮?”

  淑妃和姑姑聞言立刻跪下請罪。

  我心中害怕,擔心姑姑會因此擔受什么罪責。

  可這時崔常侍溜溜的出來了,一臉難色的啟稟道:“太后娘娘,圣人敕下口諭,叫老奴出來傳旨。”

  然后崔常侍正了正顏色,代圣人之口宣道:“此事乃朕一己所為,朕當罪己。所有罪責與甘露殿上下人等無關。今日情形,不可傳入前朝。欽定如此,不再復議。”

  我突然一暖,原來皇上,真的顧惜姑姑??伞?,我依舊不允許他對姑姑進行打擾!

  太后的胸脯起伏著,雖火冒三丈,當下聽了此諭,神色郁結,吞了冷羹一般。

  崔常侍趕快描補道:“太后娘娘,圣人寵幸這三名舞姬之始,便嚴命于下,此事若敢從甘露殿傳到后宮去,主事者處死,其余人等連坐,嚴懲不貸!所以,并不是下官們?yōu)^職,實乃圣意如此。”

  太后的情緒俄然轉的平靜,擺擺手說道:“罷了,圣旨已下,老身豈能抗旨不尊。何以立身,何以興國,圣人心中自是明白。至于做與不做,做好做歹,也并不是我這后宮老婦所能轄制的?!?p>  她伸手示意旁邊的老嬤嬤:“扶我回宮吧。倒不如回去平云庵,落得個清閑自在?!?p>  淑妃和姑姑立刻要去攙扶太后,只被冷漠擋開了。

  喧鬧了一場,此時天際才泛起魚肚白。

  至于那三名舞姬如何處置,頂多押至宮正司。去了宮正司,便在姑姑掌握之中了。

  一時間,所有的擔心好像又隨晨風散去了。

  

  

  而關于將獰貓養(yǎng)在陽光之下的希望,僅用了數(shù)日,便再度黯淡了。

  太后娘娘是可以做到吃齋的人,她下令打死兩只小貓,想必也是經(jīng)過了強烈的內心掙扎。

  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我也不得不去接受現(xiàn)實。想想別人的不易,也是對自己的安撫。

  當內膳坊又把羊乳送來的時候,我才驚覺今日忘記取消預訂了。

  嗐!送都送來了,況且甜甜貓現(xiàn)在正需要營養(yǎng),我只能選擇往后推時間,等天晚再召它過來了。

  房中寫完一貼字,鼓弄鼓弄滿條案的玩具,終于到了熄燈的時間。我這才提上奶壺,悄悄溜出院子,往北邊月池走去。

  夏季的清晨和深夜再舒服不過,白天一整日的暴曬在此時已散去了熱氣,地面涼生生,再加池塘晚風,蛙叫蟲鳴,清涼的水氣撫在臉上,愜意極了。

  月牙如勾,映在月池里,成了一彎月牙船。

  這泓池水之名,便因此而來。

  池邊的小兔子看著這船兒,只想跳進去坐一坐,好搖進湖心里,與天上明月兩相皎潔。也看一看,蟾宮是不是真的有玉兔所在。

  自然多靜謐,仿佛我搖鈴鐺,也能在水面點開波紋。

  雖然我們去不到天上,但此時甜甜貓也成了“地上月宮”里的一員。它仿佛也從水面而來,倏爾閃爍到我面前。

  看見它腹部平平,步履重歸輕盈,我不禁大喜過望:“哇,寶寶們已經(jīng)出生了呀!真好真好,我們甜甜有幾個小棉襖了?!?p>  它蹭蹭我,嗅嗅奶壺。我便打開奶壺蓋子,開始欣賞它饕餮風云。

  “呱噠呱噠呱噠呱噠……”

  喝的那個香甜。

  它的小舌頭卷進奶中,靈巧的收舌頭吞咽。這家伙向來聰明,并不會像別的貓一般,把羊乳灑落出去。

  喝完了,飽登登的,又咕嚕嚕的被我揉搓揉搓,便讓它盡早回去了。想著嗷嗷待哺的那幾小只,心都要化了。

  

  

  我提著空奶壺蹦蹦跳跳著回去,不禁哼起了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嘹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蟲兒飛,花兒睡,一雙又一對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東南西北……”

  “呀!姐……姐姐?!?p>  阿秋就站在院子大門口看著我。我怔住了,心中大覺不妙。

  她冷笑道:“獰貓喂完了?”

  我心里的那股血直躥到手心腳心,一剎那,渾身涼麻。

  我呆呆的怔在原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神智告訴我需要馬上清醒,于是我便清醒了,淡淡的說:“姐姐看錯了吧,哪里有貓。”

  她嗤笑我道:“別裝了!你最近經(jīng)常趁著夜色溜出門去,我已經(jīng)悄悄跟了你四五日了。這橘色白色相間的大獰貓,也是第三次見了?!?p>  我瞬間火起,沖上去揪著她的衣襟道:“你憑什么跟蹤我?!”

  她的冷笑中帶了得意,拍上我的手臂道:“我的好妹妹,把你管好了,我就管好別人了不是?”然后她神情一肅,橫眉怒目呵道:“松開!跪下!”

  我的眼淚就快被氣出來,只與她僵持道:“你不亂說,我就松開?!?p>  她鄙夷道:“你現(xiàn)在還有資格和我談條件嗎?再不松,我可就要喊了。等下,整個院子的人都會知道。”

  我抽了下鼻子,無奈的松了手。接著只好服軟,與她跪下來,央求她道:“姐姐行行好,不要告訴別人,姑姑也不能告訴。這只獰貓很好很好,千萬不能被針對。”

  話越說越動情,眼淚已流了下來。

  

  

  阿秋用兩根手指戳著我的腦門:“你剛才不是挺厲害嗎?還厲害不了!”

  她的手勁兒很大,戳的我直往后仰。萬般不滿也好,只能忍著。

  我連忙認錯道:“姐姐對不住,剛才是我一時沖動。再不敢冒犯姐姐了?!?p>  她擰著我的臉,蹲下來看著我道:“我還當你什么都跟姑姑說呢,原來,連姑姑那里,你也敢有所欺瞞。那我真要好好想想,你口中所說的好獰貓,有幾分真實度了?!?p>  我抽泣著:“姐姐信我一次吧。再說了,這么久以來,并無獰貓傷人的事件出來不是?!?p>  此時,我的臉已被她擰的生疼。她許是怕把皮肉擰紫,被人瞧了去,這才住了手。又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道:“今日一大早,甘露殿外就殺了兩只,主上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很明確了。我若幫你隱瞞,豈不是惹了包庇窩藏之嫌。不妨我這就回了姑姑去,也算是檢舉有功了?!?p>  我連忙拽著她的衣裳:“姐姐不要!”

  嗚嗚哭了兩聲突然計從心來,于是倒了倒氣兒說道:“姐姐若護持菟兒,菟兒就幫姐姐立功一件?!?p>  我抬眼看了看阿秋的反應,只見她的神色沒有抗拒,我便心中一喜,接著說道:“今日醫(yī)官會診,為圣人列出了幾樣藥方。其中有一樣藥材古籍有錄,叫做「死人指」。名字雖然不好聽,可是古籍記載,對所傷之處,療效極好,是其他藥材所不能及。不過,藥庫里卻無此一樣。”

  “妹妹記得這死人指的模樣。等明日,妹妹就與姐姐找尋此藥材。宮中的樹叢苔蘚背陰處這么多,綠植又茂盛,說不定,宮里就能找到呢!”

  阿秋猶豫道:“你說這藥有奇效,可如果有毒,還當如何?”

  我陪著笑臉說道:“姐姐無需擔心,得了這藥材,先交給太醫(yī)檢驗不就好了。若他認為可以入藥,姐姐不就表了一份對上勤勉之心。”

  阿秋若有所思,但遲遲難下決定。

  最終,該是她認為想改變現(xiàn)狀,便輕輕點了點頭,語氣警告我道:“好,我就暫時給你一個機會。你可不要想著?;ㄕ校∪羰菍げ坏么怂幉?,或者功效無用,你可就不要怪姐姐公爾忘私。”

  我拼命點點頭道:“是,姐姐。菟兒記住了?!?p>  她斜著眼看了看我說:“行了,別跪了,起來吧。當真如此恭順才好?!?p>  我眨著無辜的眼睛,裝了裝可憐。她的眼神也隨之柔和了一絲,嘆口氣轉身回房了。

  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處,我虛假的表情垮了下來。事牽甜甜貓的生死,我清楚知道,她已越了我的雷池一步。

  晴夜長明,月華如洗。我不自覺又抬頭看了一眼可愛的月兒。

  盈盈正當空,如鉤亦如鐮。倒都是,鋒利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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