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遁所用云舟與諸舟皆不相同,頂部并無云帆,而是換做了兩側(cè)折翼,張開時宛如巨大的蝙蝠,是又名蝙蝠舟,體型別說遠(yuǎn)不及六丑等人來時所乘,便是普通云舟亦不能比,所圖唯是那奇快速度,穿云奪霧,只如閃電驚鴻。
云舟之殼也是木料所制,用的乃是千年海柳,一種堅硬似鐵的硬木,銷、鉚、栓、釘俱是黑鐵,核爐也非尋常云舟那般安置在尾部,而是整個尾部盡是個巨大的核爐,然后再和前半段的云舟舟身相連!
舟體之上雕有紋路,花團錦簇,旁人只覺華美,其實內(nèi)中更有乾坤。
如此做派,便等于后世加了無數(shù)個缸的發(fā)動機,威力可想而知。
六丑登舟時刻,早已憶起了關(guān)于天山遁的種種,覆鹿先生曾詳細(xì)講述過大周四衛(wèi),單以戰(zhàn)力來說,天山遁乃是當(dāng)之無愧的魁首,無人能出其右,心中頓時多加了些小心,絲毫不敢怠慢。
蝙蝠云舟速度究竟多塊,未曾乘坐過之人根本想象不到,只是片刻功夫便從地面升至了半空云中,然后赫然加速,閃電般朝著遠(yuǎn)處飛馳,很多時候甚至擦著旁的云舟帆端而過,驚得那些云舟上大呼小叫驚恐萬狀,舟上之人卻是毫不以為意,只是放聲大笑,自顧嬉戲。
如此加速之下,六丑等三妖自然承受不住,只覺心肝脾肺皆被硬生生頂在了后脊,似乎下一息便要沖體而出,六丑死死咬住牙關(guān),另外兩只小妖也拼命抓住了舟壁支撐,苦不堪言,反觀天哭卻怡然自得的用那方頭闊劍雕一小木,說是要親手制一嬰孩床鋪送與阿姐姐夫,云舟如此起伏,那刀卻半點也未曾恍惚,只聽沙沙直響,不多時便將一根床腿雕出。
即使如此,三妖也只撐了片刻,便不住嘔吐,胃腹之物便如涌泉似的噴出,那些人卻并不為意,只是嘻哈不住,也不去管。
與六丑同被選上的乃是一雕妖,一虎妖,皆非出自閼逢旅中,彼此并不相熟,但卻比六丑更早抵達(dá)云舟,觀其實力,應(yīng)已達(dá)到五階后期,只差一步便能邁入六階,實力強橫。
云舟直飛了整日,待到日沉西山,月色初起,這才開始減慢速度,緩緩下降,六丑等妖腹中早已空了,手足軟麻,但還是竭力撐起身子,將自己盡量站直。
等那艙門拉開之時,六丑這才發(fā)現(xiàn)云舟并未落地,而是懸在了半空當(dāng)中,距離下方尚有數(shù)丈距離,而便在這云舟之下的,乃是一座巨大的城池,雖然比不得洛邑繁華巨大,卻也人聲鼎沸,即便已是入夜,卻有無數(shù)火燭光芒從下方映射,透著難以言喻的繁榮與生活氣息。
云舟靜懸半空,如墨般舟底與夜色融為一體,宛如魍魎。
“此乃櫟陽,秦川之地排名前十的獵妖商會,便有四家在此駐扎,”天哭慢慢的雕著最后一塊床框,頭也不抬,慢慢道:“另外,此間還有兩所煉氣士在此開館授徒,雖然那些教諭最高的也才六品七品,但若是加上徒子徒孫,收拾你們也是夠了?!?p> 六丑與另外兩只小妖面面相覷,不知天哭所言意欲何為。
“行了,下去吧!”
天哭無所謂的拍了拍床框,將上面的木屑吹掉,隨意揮手,六丑不敢多問,立刻從那艙門中沖出,縮身縮腿,瞄準(zhǔn)一株大樹直墜而下。
那虎妖見六丑如此快的便沖了出去,心覺怪異,卻仍是不敢妄動,只小心翼翼的拱手,道:“請問上官,我們此去何如……”
話還未說完,只聽噗嗤一聲,胸口冒出半截刀刃,虎妖一聲慘叫,舉爪欲撲,刀刃猛然縮回,跟著一道耀眼光芒劃過,虎妖好大頭顱頓時跌落,咕嚕嚕在地上轉(zhuǎn)了兩圈,嘭的被踩戈稀爛!
“廢話忒多!”一名隨扈將刀收回,在虎妖身上隨意的擦了擦,不懷好意的望向雕妖:“怎地,何事要問?”
“我、我……”那雕妖下意識朝后退了兩步,猛然轉(zhuǎn)身,朝著艙門一沖而出,然后張開翅膀,翱翔兩圈,開始朝著城中飛去。
天山遁之名果然是殺出來的,并非妄言。
雕妖優(yōu)勢極大,寂靜無聲便潛入了城中,毫無響動,而與之相反的便是六丑,墜落樹上發(fā)出的響聲驚擾左近,適才從那樹上攀下,附近屋脊已顯現(xiàn)出幾道黑影,稍加張望,便朝著大樹疾速靠近。
幸好六丑心頭早已有了計較,行云流水般從樹上爬下,立刻順勢朝著最近的一排民宅沖去,翻墻躍入,直端朝著廚房而去,來到門口腳步一頓,伸手抓去,端端將個恰好冒頭的胖子捏個正著!
胖子愕然張嘴,喊聲未發(fā),已被六丑將喉嚨咔嚓捏爆,緊跟著拋入壺中境內(nèi)。
這正是六丑贅耳的功勞,還未抵達(dá)樹冠,他已經(jīng)聽清了此間宅院的虛實底細(xì),內(nèi)宅兩人,側(cè)室兩人,三間廂房各有人在,唯獨廚房只是單獨一人,自然成為了六丑的首選。
院外腳步聲急,六丑旋即沖入那廚房中,跟著便躲入了柴草堆中,只聽外面有人越過墻頭,呵斥連連:“汝等去內(nèi)室看看,汝等搜那廂房,我去外院……千萬當(dāng)心,勿讓妖孽逃了!”
“何人闖我家宅?”來人響動巨大,內(nèi)室中頓時有了動靜,有人隔墻朗聲道:“吾乃詩書人家,宵小之輩豈敢欺我?”
“先生,我等乃是城中巨闕商會獵妖士,適才院外有妖物現(xiàn)身,追至此處失去蹤跡,擔(dān)心先生安危,所以大膽闖入搜尋,還請先生見諒?!?p> “有妖闖入?”那內(nèi)室之門赫然洞開,一長須素面者闊步踏出,衣衫凌亂,身后跟著同樣還急急扣紐的婦人,臉上俱是驚愕:“那里來的妖怪,可找到了?”
“未曾找到!”那為首獵妖士拱手行禮,肅穆道:“請先生應(yīng)允,我等進(jìn)入內(nèi)室查巡……”
“哎呀,此刻還說這些作甚,快去快去!”素面者長身一躬:“有勞,有勞!”
得了宅主允諾,獵妖士便再無顧忌,四下翻動,便是床底柜中也不放過,仔仔細(xì)細(xì)逐一查看,為首者更是讓素面者將家中諸人召集點數(shù),查尋端倪。
才找一半,敲門聲起,那櫟陽衛(wèi)戌也聞訊趕來,與巨闕商會獵妖士稍加商榷,立刻派人封鎖左近房舍,依次檢查,足足鬧了半宿。
只可惜的是,直到天明,也未找出妖孽的半點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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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哭哈了一聲,舉目示意,周遭隨扈皆喜形于色的將手慢慢松開,一張雕鏤紋飾、精致典雅的小床便穩(wěn)穩(wěn)立在了舟內(nèi),他伸手稍稍下壓施力,依舊如故,臉上頓時松了口大氣,喜道:“終是好了!哈哈,這份賀禮妙極,保管他們想破腦袋都猜不到!”
“那是自然,別說陰鬼大人,便是我們也想不到,”旁邊隨扈亦是歡喜,笑道:“光這份心思,就不是等閑人等能比得了的?!?p> “阿姐成親,我當(dāng)然得費點心思了?!碧炜尴沧套虒⑿〈沧罂从铱?,忽然眼角瞥到那守在艙門之人,心中這才想起還有兩妖正在下面試煉,于是招手道:“小九,小妖試煉罷了,便盡如此,盯之何故?倒不如來看看我這賀禮如何?!?p> 被稱為小九之人轉(zhuǎn)頭笑笑,跟著便走了過來,嘖嘖稱奇,“果然美輪美奐,巧奪天工,陰鬼大人見了定然歡喜……”先將小床夸了個遍,然后頓了頓,方才回答第一個所問:“至于下面,那雕妖稀松平常,躲入個大殿梁上藏身,一時半會不會有事,卻無趣味,倒是猢猻有點意思,闖入個民宅中,殺了廚子變化相替,巨闕商會與衛(wèi)戌找了半天,也未看出他的變化?!?p> “哦?”如此一說,天哭臉上笑容忽然凝固,有些古怪,有些愕然,還有些許的恍惚,卻無半點怒氣:“居然還敢殺人,尸體血跡如何掩蓋?獵妖商會又是那家,怎地如此破綻都看不到,真是越發(fā)無用。”
隨扈議論紛紛,見過考核的次數(shù)甚多,但真有在考核中敢屠殺人類的,這倒是第一遭,其他時候那有如此?只是天哭臉色奇怪,一干人等也不敢多說,只能靜候其決定。
“大人,這便是我所說的有趣之二,獵妖商會乃是巨闕,端的倒不是他們無用,而是根本便未見到尸體血漬,那想得到?”小九據(jù)實而稟。
天哭歪著頭想了想,即刻點頭道:“是了,這應(yīng)是猢猻的本命妖術(shù),能藏匿尸骸血漬,如此倒不為奇,只是殺人一事么,”他眼中幽幽閃動,又道:“想要加入人族軍隊,效力大周,還有膽當(dāng)著我等之面動手,著實有些看不透……”
沉吟片刻,才又說出后半句:“……可是妖性未馴?亦或狂性大發(fā)?”
小九仔細(xì)品味話中味道,片刻方才鄭重?fù)u頭,蹙眉道:“那都不像,看起來更像是謀而后動,以我所見,此妖應(yīng)是未曾想過那許多,只是當(dāng)時情形之下,殺人替身乃是上上之選,于是當(dāng)機立斷,為求生路不惜屠戮,僅此而已。”
“嗯,若是如此,這小猢猻還算有點心性,和我鬼宴部脾胃暗合不少,”天哭手指在方頭闊劍的劍身聲輕輕點擊,發(fā)出沉悶的砰砰聲,忽然道:“既如此,我便送他個前程。小九,天明后去見他一見,告訴他考核內(nèi)容:其一,在此城池中呆足一月,不得離開;其二,找一妖出來,將其擒獲……對了,此城中可有合適的案子?”
另一隨扈立刻從舟中柜內(nèi)取出一疊羊皮卷,翻出櫟陽卷,讀道:
“乙亥年辛巳月,城中私塾先生于家中不翼而飛,閉門鎖戶,空余血跡一灘,后經(jīng)獵妖士追查,應(yīng)該是梟魔一類所為,至今沒找到妖物蹤影?!?p> “丙子年壬戌月,李氏河邊洗衣,失足落水,有人見到水中有巨物出現(xiàn),將其銜走,獵妖士已查明去處,但是尚未緝拿歸來。”
“丁丑年癸巳月,城西常有年輕男子無端消失,衛(wèi)戌加緊防范,失蹤卻從未停止,至去歲年末已有十余人……至今未破!”
“還有就是……”
“不用了,就第三樁,正適合他!”天哭眼睛一亮,打斷了隨扈的誦讀,肅穆斷然:“前面兩樁已知究竟,自有城中商會追捕,無甚意思,倒是第三樁,連獵妖商會都無法破解的謎團,定是藏匿極深的妖物,用來試他正好?!?p> “遵命。只不過……”小九遲疑了片刻,復(fù)道:“如此考核隨扈,會不會太難了些,需要我稍稍相助么?”
天哭臉色微微一動,望向小九道:“有你相助,這還叫甚考核?盡管讓他自去,不成,死了便是,我們何必費神?再者,候?qū)⒖己?,還有比這更簡單的么?”
此言一出,眾隨扈臉上齊齊變色,沖口道:“候?qū)ⅲ俊?p> “對啊,候?qū)?!”天哭臉上無喜無悲,抬眼望天,沉吟中似在思索,又似回憶,半響才幽幽開口:“他是第二個因為殺人,繼而得到侯將試煉,倒是巧的很。”
“大人,不知第一位是……”
天哭突然一笑,淡淡道:“是阿姐,當(dāng)時便是解神哥給了阿姐侯將試煉,偏巧今日,他又殺人!”
《天機》
一念風(fēng)云卷星斗,披甲舞劍亂春秋,
一步蒼穹洗阡陌,天意難違轉(zhuǎn)九州。
曼珠沙華等白首,西方極樂戲芻狗,
大道天命算不完,一衍天機在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