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擔心也僅僅是一瞬間罷了,隨后她又目不轉(zhuǎn)睛的看向產(chǎn)房的門口,劈頭就問產(chǎn)婆:“我母親呢?怎么樣了?”
父親也上前一步,湊上去仔細瞧孩子:“是兒子還是女兒?”
產(chǎn)婆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是我疏忽了,恭喜老爺,是個少爺?!?p> 話音剛落,屋子里又傳來一聲驚呼:“不好,止不住血,可能是血崩!”
眾人又是一驚,這一次不同于剛才的驚喜,完全是驚恐。
血崩意味著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即便是蕭天成不明白,也從那焦急驚慌的聲音里聽出了端倪。
如同一只從高坡上滾下來的石頭,方氏的情況已經(jīng)不可遏止。
產(chǎn)婆用上了所有的辦法仍沒有效果之后,只能聽天由命。
方氏的臉色并不如其他剛生產(chǎn)完的人一樣蒼白,反而仍是紅潤有光澤。
但是有過經(jīng)驗的人都明白,這并不是說方氏的情況很好,而是回光返照。
方氏大約也明白自己的身體情況,黯然過后她卻是強打起笑容:“幫我收拾收拾,讓我和孩子們說幾句話?!?p> 產(chǎn)婆麻利的將狼藉收拾好,給方氏重新蓋上一床織花錦被,將床上的血污遮掩住。
又給方氏凈手洗臉,讓方氏看起來很精神。
老夫人聽見產(chǎn)婆轉(zhuǎn)述了方氏的要求,當下站起身來一手拉著一個孩子,大步跨進了產(chǎn)房。父親也想跟上,卻被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你等會再進去?!?p> 父親一縮脖子,又坐下了。
方氏半靠在軟墊上,將整個上身都支起來。
看見老夫人的時候,她甚至笑道:“恕媳婦不能給老夫人請安了?!?p> 老夫人心里一酸,頓時扭過頭去,聲音都帶了幾分哽咽:“都這個時候了,還說這個干什么?!?p> 方氏依舊笑著,沖著兩個孩子招了招手。
蕭凌煙立刻掙開老夫人的手撲了過去,緊緊的攥住方氏的手,仿佛這樣方氏就不會離他而去一般:“母親,母親?!笔捥斐梢矒淞松蟻怼?p> 方氏將兩個孩子攬在懷里,細細的婆娑之后松開手,慢慢的收斂了笑容,眼淚也涌了出來,神色卻是肅穆:“聽著,母親大概不能陪著你們了。你們以后要聽老夫人的話,不許淘氣。瑞兒,你是哥哥,要多照顧你妹妹。還有小弟弟。母親就將他們托付給你了?!?p> 蕭天成用力點頭,眼淚怎么也止不住。
方氏溫柔的替他擦去淚水:“男孩子不能輕易哭的?!?p> 蕭凌煙聽著方氏字字句句交代遺言般,心里難受之極,緊緊抱住方氏的胳膊,不住的戰(zhàn)栗:“母親,不要走,不要走。”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了當初母親病逝時候的情景。
那樣清晰,那樣的無助,那樣的迷茫。
那時候,她還不懂得沒有了母親意味著什么。
方氏的眼淚斷線似的落下來,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又何嘗舍得?可是天意如此,她如何能逃脫?
狠下心,方氏不去理會蕭凌煙,抬頭看向老夫人,幽幽的道:“以后就勞煩老夫人多多看五個孩子了。”
老夫人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們是我蕭家的子孫。只要我老婆子在一天,他們絕不會受半點委屈?!?p> 方氏的死,可能大家會覺得難受。
可是我覺得,這對方氏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她太過恬淡,性格太過柔和。
她在蕭家這樣大家族里生活很艱難。
她是真的對父親有感情的。
但是她的死,絕對不是因為命運無法改變!
蕭凌煙一定會幸福!方氏閉上眼睛喘息了一會,臉上也微微露出疲倦之色。
仿佛說了這么久的話,讓她覺得很累。
不過很快方氏又掙扎著繼續(xù)交代,大約也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
先是示意蕭凌煙將床里暗格的一個鑰匙取出,然后親手交給老夫人,喘息著道:“這是我的嫁妝,地契房產(chǎn),還有珠寶首飾都在那里面。老夫人替我保管吧。將來給凌煙做嫁妝。至于筱青,看著辦吧。”
蕭凌煙聞言,想也不想的慌忙搖頭:“不要,母親自己留著,將來再給。”她仍舊是接受不了方氏突然要離去的事實,潛意識里她仍舊覺得方氏會平安一直陪著她走下去。
她覺得明明方氏已經(jīng)平安度過了上一次的離去時間,明明方氏已經(jīng)不再那樣看重父親,可是為什么。
方氏慘然一笑,眼神愛憐的輕輕撫摸她的頭:“傻丫頭,人都有生老病死,如何能違逆?母親知道你懂事,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樣。所以就算母親不能一直陪著你,你也能過得好?!?p> 方氏說完這句,不忍心的扭開目光對奶娘吩咐:“將小姐和少爺帶下去吧。我有話要單獨和老夫人說。”
老夫人也點點頭,狠狠心將兩個孩子一起交給了奶娘。
蕭凌煙用力掙扎不肯出去,可是她現(xiàn)在也就是一個六歲孩子的力氣,怎么能違抗得了大人的意愿?當下還是和蕭天成一起被帶了出去。
在看不見方氏的那一剎那,她忍不住放聲大哭,她心里很明白,這是最后一次見到方氏了。
蕭天成臉上雖然也有淚不停落下,可是卻緊緊攥著拳頭不肯哭出聲響。
他見她哭得傷心,反倒是將她抱住,笨拙的帶著哭聲安慰:“妹妹別哭,妹妹別哭。母親一定會好好的?!?p> 蕭凌煙聞聲哭得更加厲害,忍不住厲聲的尖叫:“你知道不知道,母親要死了!母親真的要死了!我們再也沒有母親了!”
蕭天成一楞,臉上有些呆呆的。
她頓時后悔起來,哥哥年紀還小,根本還不太懂得死是什么樣,她怎么卻這樣計較起來?
還沖著哥哥發(fā)脾氣,蕭天成良久才用力抿了抿唇,有些艱難的點頭,聲音黯然:“我知道,母親要死了。我知道?!?p> 看見蕭天成如此反常的樣子,蕭凌煙頓時更加自責和懊惱,小心翼翼的道歉:“哥哥,我。。”
蕭天成忽然用力攥緊了她的手,稚嫩的聲音里已然有了堅毅:“妹妹,我一定會像是答應母親那樣,好好保護妹妹的。妹妹不要太傷心,就算,就算母親不在了,我們還有祖母,你還有我。我會永遠陪著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