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在夜晚的公路上疾馳,這條通往中城區(qū)的路一如既往的冷清。
車廂里,氣氛沉悶的有些詭異。
“雖然比不上剛才那一輛,不過在下城區(qū)大概也找不到更好的車了?,F(xiàn)在很少有人喜歡這樣的老古董了,所有人絞盡腦汁只想換來一輛皇冠的飛行器,可全靠人工智能駕駛的玩具,算不上男人的浪漫?!?p> 龍將整了整衣領(lǐng),雪白襯衫上的血漬分外扎眼。
“你跟傳聞里的一樣?!卑壮靠粗{駛座上的龍將,眼中像是燃燒著炬火。
他的耳旁,似乎還回蕩著刺耳的尖叫。
“你走路的時候,會在乎路邊的螞蟻在想什么嗎?!饼垖⑿α诵?,“雖然我還蠻喜歡你的,可別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p> “你只是個吸血鬼罷了?!?p> “吸血鬼?”龍將側(cè)過臉來,臉上的笑耐人尋味,“下城區(qū)的牲口,根本不值得我下嘴。我也許真的是吸血鬼,可那里只是個糞坑?!?p> “可你的產(chǎn)業(yè)還是遍布下城區(qū),極樂坊,地下賭場,高利貸,皮肉生意,還有什么是你沒有做的?”
“哈哈哈哈……”
龍將忽然拍著方向盤大笑起來。
“很好笑嗎?”白晨皺眉。
“白晨,你還是對這座城市一無所知。不是我需要灰紋的牲口,而是灰紋的牲口需要我?!饼垖⒙柫寺柤纾八麄儾荒軇?chuàng)造任何價值,是我為他們提供了活下去所需要的一切。人需要道德與法律,可支配牲口只需要‘恐怖’就夠了,他們理所應(yīng)當(dāng)畏懼我?!?p> “他們是人,活生生的人!”白晨攥緊了拳頭。
“也許在別的地方,他們是人,可在云頂城,他們就是牲口。你現(xiàn)在還不明白,可總有一天你會懂的?!?p> “去你媽的吧。”白晨狠狠罵道。
“很久沒有人敢這么對我說話了?!饼垖⒉灰詾橐獾匦π?,“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人,都很惜命的。”
轎車忽然猛地轉(zhuǎn)彎,拐向公路旁一條不起眼的林間小路,車廂劇烈地顛簸了起來。
“目的地就快到了,有什么話,我們到那里再說?!?p> 樹林里一片昏暗,只有車燈照亮一片有限的空間,沒有人再開口說話。
終于,視線再次開闊了起來,遠處的平地上,是一棟孤零零的工廠廠房,有些年頭的掘鉆機器凌亂地堆放路旁,到處都是生銹的鐵片。
只是當(dāng)轎車行駛到廠房前時,白晨和藍心卻都愣住了。
數(shù)不清的高檔飛行器整齊地排列在工廠門前,身著禮服的男男女女挽著手臂,優(yōu)雅地踩著紅毯,走入工廠大門。托著銀盤的侍女在人群間穿梭,時不時有人從托盤取下一支香檳,互相寒暄,似乎這兒不是一間荒廢的工廠,而是上城區(qū)的高檔公寓。
轎車緩緩?fù)O?,身著黑色西裝的守衛(wèi)快步走來,拉開兩側(cè)車門。
“兩位,請。”龍將優(yōu)雅地行摘帽禮。
白晨和藍心稍作猶豫,還是走下車去。
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在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工作,將視線投向兩人身上。
白晨環(huán)顧四周,心中忽地掀起了一陣駭浪驚濤。
“你看到了嗎。”他輕聲對身旁的藍心開口。
“嗯。”藍心點了點頭,眼神也凝重了下來。
這里的每一位來客的手腕上,都有一串燙金色的命運紋。
這座破舊的工廠前,竟然齊聚了幾乎整座云頂城的金紋公民。
“女士們,先生們,請允許我很榮幸地為各位介紹,這兩位便是我們今晚宴會的主角。你們存在中央銀行的命運點,就是被他們搶走的!”龍將振臂,高聲道。
片刻沉靜。
白晨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
可想象中的憤怒卻并未如期而至。
緊接著,掌聲響起。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為他們喝彩,仿佛兩人不是竊走他們財產(chǎn)的盜賊,而是拯救了世界的英雄。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龍將走到兩人身旁,輕輕推了推他們的后背:“走吧,不要讓客人們等太久?!?p> 白晨咬了咬牙,只能邁步走向工廠大門。
他現(xiàn)在沒有太多的選擇,他要找到龍將的破綻,現(xiàn)在就只能服從。
兩人踩著火紅的地毯,沿途所有人都禮貌地對他們微笑,空氣里彌漫著甜膩的芬芳,白晨卻隱隱嗅到了鐵銹的味道。
工廠大門緩緩關(guān)閉,頭頂?shù)逆V光燈打開,照的人睜不開眼。
“這邊?!?p> 龍將從他們身旁走過,徑自邁上一邊的樓梯,走向二樓。
白晨和藍心交換了眼神,在他身后跟了上去。
工廠里面平平無奇,依舊是一番散亂破敗的景象,卻到處站立著手持重武器的護衛(wèi)。
三人很快到了一扇厚重的鐵門前,早已等候在此的護衛(wèi)將大門緩緩拉開,龍將微微欠身:“請。”
屋子里與屋子外,仿佛兩個世界。
柔軟的毯墊鋪滿整個房間,屋角的香爐飄著絲絲縷縷的煙,屋子正中的梨花木小方桌上,擺著精致的茶具,澄澈的清茶冒著熱氣。
龍將脫下西裝外套,一旁的侍女迅速接過,接著雙手遞上干凈的襯衫。
“兩位隨意,先喝點茶水?!?p> 白晨和藍心還沒來得及開口,挽著發(fā)髻的侍女就已經(jīng)攙著他們的小臂,帶他們在小桌前坐下,接著輕輕抬起熱茶遞了過來。
“放心,我還沒有無聊到在茶里放什么毒藥?!?p> 白晨抿了抿嘴唇,接著仰脖一口灌下。
龍將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他走到桌前,正襟危坐,一絲不茍地捻起茶杯,小啜一口。
“你帶我們來,應(yīng)該不是喝茶的吧?!?p> “這當(dāng)然是目的之一。我對自己的品味還是蠻有自信的?!饼垖⑽⑿Α?p> “外面的人,為什么沒有任何反應(yīng)?!彼{心忍不住開口,“我們搶走了他們的東西。”
“搶走,你們搶走了什么?”龍將眉梢一挑,反問道。
“中央銀行的命運點,你知道的?!?p> “藍心小姐,我想你大概是有什么誤會?!饼垖⒉璞K放下,豎瞳微微縮起,“只有命運掌握在別人手里的人才需要命運點,那只是一根拴在他們脖子上的繩子,有的人長一點,有的人短一點,他們一輩子所追求的不過找一根更長的繩子罷了??晌覀儯俏罩K子的主人?!?p> 白晨和藍心的心中皆是一凜。
“你們看起來很驚訝?!饼垖⒛樕弦琅f掛著似有深意的笑,“難道驚訝的不該是我嗎。你們在中樞的眼皮子地下,把我們手里的繩子搶走,還要取我的命,這件事可是讓人吃驚的多。”
“你說你是殺不死的。”白晨看著龍將的眼睛。
“沒錯,可知道結(jié)局的故事未免太無聊了點,所以我打算給你們一個機會?!饼垖⒋蛄藗€響指。
“什么機會?”
“你就不想知道,為什么我殺不死嗎?”
白晨愣住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跟你們是一樣的?!饼垖⒌淖旖俏⑽⒐雌?,野獸一般的紫眸反射著冷冷的光,“你們不受中樞控制,那臺電腦里根本就沒有你們的名字,所以你們可以繞過它做任何想做的事,你們無需遵守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因為你們本身就在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之外。”
龍將每說一句,白晨和藍心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哦對了,你們還給自己起了個蠻不錯的名字?!饼垖⒔K于露出了獠牙,“逃脫者,對嗎?!?p> 白晨猛地起身,想要撲向?qū)γ娴凝垖ⅰ?p> 可他卻只是搖搖晃晃地倒在了桌子前,視線一點一點模糊。
“放心,我說過不會在茶里放毒,只是小睡一會兒?!饼垖⑴牧伺陌壮康哪橆a,“你們是命運的逃脫者,可我是命運的制定者?!?p> 白晨最后的意識里,是一雙仿佛冷血動物一樣,冰冷的紫色豎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