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瑯手里的筷子差點掉在地上,譚弗彥說:“連你都知道了?”
梁泠道:“這荒郊野嶺的,你們出現(xiàn)在這里本就稀奇??茨銈円残猩掖也凰平加危谙胂脒@條路通往哪里,也就得出結論了?!?p> “沒錯,我們是要去北境吉安?!弊T弗彥爽快承認,忽視掉趙瑯驚訝的眼神。
他反問道:“你呢?是為梁侯爺?shù)亩???p> 梁泠大方承認:“是啊,傳說此毒出自北境,我聽聞北境與云中郡交界處有一藥谷,緊挨大月山。我打算去那里尋訪名醫(yī),解我阿兄的毒?!?p> 兩人相視一笑,言辭中七分真三分假,彼此心照不宣。
趙瑯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大膽提議:“那個,嘉儀你們需不需要多兩個人護衛(wèi)?我們可以和你們一起上路嗎?”
梁泠正在喝水,聞言嗆到,咳了幾聲,引得那邊幾人頻頻注目。
梁泠努力止住咳嗽,問:“你說什么?”
“我們剛出京城不久,就在一個莊子上被偷走了所有盤纏,現(xiàn)在身無分文,舉步維艱。若是郡主方便,我們感激不盡?!弊T弗彥依舊直來直去。
趙瑯面上有些燥熱,此事說來全是他的錯。
剛出京畿,趙瑯就如同常年被圈養(yǎng)在籠中的小鳥乍一放飛,整個人春風滿面,恨不得仰頭叉腰大笑三聲“我出來了”。譚弗彥顧忌暗處的侍衛(wèi),不好一巴掌拍醒這位少爺,只能勸他鎮(zhèn)定一點,這才剛剛開始。
可惜趙瑯只是表面聽進去,內(nèi)心還是飄忽,并不設防。
那日兩人行至一個莊子,天黑找了一戶人家借宿。因著天色已晚,只有一個老翁開門見客。譚弗彥見這戶人家有些殷實,加上兩人習武出身,警覺力還是有的,所以沒怎么提防。趙瑯更是大大咧咧地與老翁把酒言歡,還勸譚弗彥喝下主人自家釀的美酒。
譚弗彥推辭不飲,趙瑯醉的昏沉,口里一直喊著:“阿彥你太不給我面子,想當年父……唔”譚弗彥塞了他一嘴花生,為了防止這位繼續(xù)口無遮攔,他無奈地一口飲下杯中的酒。趙瑯看他喝下,哈哈大笑,再看時,竟然睡著了。
翌日晌午,趙瑯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譚弗彥趴在地上,不省人事。鮮紅的血液染紅了后頸的衣衫,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暗紅。趙瑯瞬間嚇得清醒,手指有些顫抖地去探他的呼吸,發(fā)現(xiàn)譚弗彥只是被打暈。
他攙扶著譚弗彥上床,把房內(nèi)備好的汗巾沾濕擰干,仔細擦去傷口和其他地方的血跡。大概是冰涼的觸感刺激,譚弗彥動了一下,睫毛微微顫動,醒了過來。
他恍惚了幾息,感覺到后腦傳來的刺痛。
“嘶”
他努力整理混亂的思緒,看著趙瑯說:“我們被算計了。”
趙瑯明白過來:“那個老翁有問題?”
“昨日我扶你回房休息,一覺睡得非常死,想來是那壇酒中被下了藥。我只喝了一杯,不到丑時就醒了。沒想到正好撞見昨日的那名老翁摸進來,拿著我們的行李就要離開。我攔住他,剛要說話,就被人從身后打暈?!?p> 趙瑯聽到,看向自己昨日放行李的那處,現(xiàn)在果然空空蕩蕩。
他懊悔不已:“本以為是我們運氣好,沒想到居然是自投羅網(wǎng)?!?p> 趙瑯讓譚弗彥先躺著,自己找遍了整個院落,勉強翻出一點藥和干凈的布條,又在廚房翻出水和干糧,才返回房間。
譚弗彥上了藥,臉色好了點,靠在床頭聽趙瑯說話。
“昨日那個人果然是個賊,他把整個院子值錢的東西全部搜刮一空,只剩下一點食物,我還在廚房地上撿到了一包打開的蒙汗藥?!?p> 趙瑯垂下頭,仿佛被拋棄的小孩:“阿彥,是我連累你。”
譚弗彥有些奇怪為何昨晚自己的暗衛(wèi)和保護趙瑯的人沒有出面,明明之前他都能感覺到跟隨在身后的氣息,但是現(xiàn)在卻完全沒有了。
他看著趙瑯,安撫道:“不過是被偷走一點盤纏,我們兩個性命無虞才是該慶幸,只是今后如何打算?”
趙瑯猶豫地說道:“如今返程回去也是于事無補,反而會被斥責。我們還是按既定路程接著走吧,半路可以接一點賞金或者賣力氣,賺一點盤纏?!?p> 譚弗彥難得看到他這副認真的樣子,驚訝之余竟然有些欣慰。
“既然你如此打算,我們就先在這再休息一日。”
后腦隱隱作痛,譚弗彥說完不多時就睡了過去。趙瑯則出門,在莊子里轉(zhuǎn)了幾圈。
莊子不大,趙瑯在僅剩的人家那里打聽到了一些基本信息。
莊子名叫魏家莊,之前人丁興旺,甚至稱得上繁榮昌盛。不過十年前洛河決堤,滔天的洪水淹沒了村民的田地,即使免了三年的稅賦,可誰想到接連五年,年年暴雨,莊稼被水浸泡,要么被淹沒澇死,要么病秧,收成不好。
漸漸地有人開始搬離莊子,離開世世代代生活過的土地,攜家?guī)Э诒尘x鄉(xiāng)。有人去相鄰的城鎮(zhèn)做工,留下年邁的老人生活在這里,靠著自家院子里的一點收成勉強度日。
趙瑯他們昨日投宿的那戶人家,是前幾天剛搬走的。村民說即使知道他們已經(jīng)搬走,但是晚上仍舊會有燈火,并且隱隱約約有人交談的聲音。他們年紀大了,不敢也不能管這樣的閑事,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作不知,自然也不敢給趙瑯他們開門。
趙瑯又問村民可知那個老翁,村民回答不曾見過,可能只是麻匪流寇路過,發(fā)現(xiàn)魏家莊貧困,無利可圖就只是在一處空宅休整。沒想到昨日遇見兩個“冤大頭”,就順道迷暈行竊。
趙瑯這下知道財物和行李再也無處找回,有些泄氣地回去完完整整地講與譚弗彥,譚弗彥也感嘆魏家莊的境遇,鼓勵趙瑯沒關系,待休整好就啟程。
沒有馬匹和行李,兩人三日只走了之前行路的三分之一。趙瑯心有愧疚,一行積極地打零工賺路費,絲毫沒有抱怨和架子。譚弗彥也沒有任何埋怨,找到了很多工,兩人總算跌跌撞撞一路前進。
梁泠聽完趙瑯的敘述,心里很是同情。不過同行一事她也需要和周中他們商議,才能給答復。
她立即起身與周中把前因后果講了一遍,小聲問道:“怎么樣?如果帶著他們一起走,會不會有麻煩?”
周中還未表態(tài),趙瑯湊上前:“不會不會,我們很乖的,保證不會給你們添亂?!?p> 梁泠嚇了一跳:“你怎么過來了?”
譚弗彥直接跟周中說道:“確實是我們唐突,不過我們只需走到北境與云中邊界的吉安,你們要去的大月山恰好處在云中境內(nèi),離吉安不過兩日路程。若是兄臺方便,我們保證一路上盡全力保障郡主的安全,如果郡主要求我們做事,我們也不會拒絕?!?p> 梁泠聽到這兒來了精神,笑著說:“你說的可是真心話?”
趙瑯補充:“真心不一定,但是保證一定做到?!?p> 梁泠收到周中肯定的眼神,順著譚弗彥的話應承下來:“好啊,你們就隨本郡主一起趕路吧。不過你最好記住今天說的話,我不會客氣的。不管你們之前身份如何尊貴,這段時日就是我說東你不能向西,我站著你不能坐著。”
譚弗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有了笑意:“遵命?!?p> ……
在破廟待了一晚,一行人開始向著大路前行。小冠拿的行李占了一個馬車,趙瑯自告奮勇架馬車,周中不放心,跟著他一起。剩下的馬車由梁放駕駛,小冠習慣性地坐在他旁邊,譚弗彥有傷在身,于是真正坐在馬車內(nèi)的只剩下梁泠和譚弗彥。
馬車比較寬綽,兩個人坐的很遠。梁泠一開始有點不自在,但是看譚弗彥面色蒼白,這會兒闔目假寐。心想他現(xiàn)在與睡著也沒什么分別,整個人放松下來,也開始打盹兒。
半日不到,一座村莊逐漸映入眼簾。
小冠揭開簾子,問道:“小姐,前面好像有一個村子。我們要不要……啊!你們……”
梁泠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正靠在譚弗彥肩膀,他的頭也倚著自己的頭。她驚跳起來,頭又磕到馬車頂。
“哎呀!”
一番折騰,不僅自己受傷,連譚弗彥都被驚醒。
梁放的聲音順著掀開簾子的縫隙傳進來:“小姐,發(fā)生什么事了?”
梁泠急忙說道:“沒事沒事,什么事都沒有。為什么停車?”
小冠回答:“前面有個村子,我們要不要進去,買一下吃的喝的,周大哥說錯過這里可能還要兩日才有人家呢。”
梁泠道:“那我們就進去吧,不過把馬車停在村口,留下兩個人看住,免得被人算計?!?p> 趙瑯走過來,剛好聽見這句話,哭笑不得地說:“嘉儀你真是機警?!?p> 梁泠跳下車,譚弗彥跟著下車,剛要跟她說話,卻受了一記白眼。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小冠,對方也是轉(zhuǎn)過頭,他和趙瑯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別扭歸別扭,眾人還是認真商量了一番。最后決定留周中梁放和小冠看守馬車,梁泠趙瑯譚弗彥前往村子查探。
本來趙瑯是被留下的那波,但是他口中念著不能栽在同一個地方,決意前往。梁泠被他念得有些煩,索性帶著一起,免得留下來被脾氣不是很好的梁放打。
三人慢慢走著,起初路過的幾座房子空蕩蕩,梁泠以為是無人居住的舊屋,也沒怎么在意。但是隨著三人的深入,越來越多的房子出現(xiàn),也是如前面的屋子一樣,看起來很久無人居住。
趙瑯出聲:“該不會是個鬼村吧?”
梁泠說:“胡說什么?青天白日的哪里會有鬼怪?”
譚弗彥沒出聲,自顧自地繼續(xù)走,趙瑯喊他也仿佛沒聽到一樣。趙瑯對梁泠說:“他不是中邪了吧?”
梁泠也覺得奇怪,但是腳步不停,仍然跟著譚弗彥,心里卻暗自思襯:譚弗彥一路走,好像心里裝了司南,又或者,他很熟悉這里?
他們跟著譚弗彥走到一戶人家,大門緊鎖。是那種用鐵鏈纏了好幾道的鎖,由于年頭已久鐵銹斑斑,哪怕拿著鑰匙也已經(jīng)打不開了。
譚弗彥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鐵鎖,輕嘆一聲。
“這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