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城地處直隸郡與云中郡交界,魚龍混雜,歷來的縣官都在治安層面下了許多功夫。
單傳林就是這盤踞安陽的一只地頭蛇,他今年四十五,從二十出頭就在安陽城謀生,立志要闖出一番事業(yè)。
他也的確做到了,二十多年來單傳林憑借人脈和手腕漸漸在安陽站穩(wěn)腳跟,明面上是個生意興隆的商人,暗地里手下聚集了一群兇猛好斗的漢子,專門修理那些招惹他的人。
坊間街巷,人人見了他都得稱一聲“單爺”。
單傳林雖然有點欣賞眼前這個有勇氣的年輕人,但是還是不屑他的輕狂。他最近遇到了點難事,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因此想要搭上蔣未這條線,希冀能夠化干戈為玉帛。
所以此時倒也沒發(fā)作,耐著性子叫人給譚弗彥道右臂正了骨,又讓江年和譚弗彥二人吃了個飯。
現(xiàn)在兩個人才坐下細談,譚弗彥說:“我從江年口中得知單爺你想要結(jié)識我那位表舅,恰好我也是有一個請求,希望你能行個方便?!?p> 單傳林道:“直說無妨。”
譚弗彥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不知你六年前是否去過姜家村?”
單傳林冷不丁被問到六年前的事,遲疑了一會兒,說道:“好像是有過這么一回事,怎么?”
譚弗彥接著說:“我有一位故友,他出身姜家村。六年前姜家村遭遇流寇襲擊,幾乎全村覆滅?!?p> 他注意到,說到這句話的時候?qū)γ娴膯蝹髁帜樕唤?,不過很快就被他調(diào)整過來。
譚弗彥裝作沒發(fā)現(xiàn)的樣子,繼續(xù)說:“他家中并無旁人,只和一個妹妹相依為命。他從那之后身體愈發(fā)不好,我們結(jié)識三年便撒手人寰。他臨終之時把這事告訴我,希望我能為他找到那個失蹤的妹妹。”
“生也罷,死也罷。我那日見到江年他們的馬匹,馬鞍上面刻著的金色圖樣與傳聞中流寇的馬鞍上的樣式分毫不差,想必不全是巧合吧?!?p> 單傳林連忙說道:“譚公子這是什么話?我六年前雖然去過姜家村,但那只是去做生意,什么流寇土匪,與我何干。”
好一句“與我何干”,譚弗彥恨得牙癢,但是如今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只得虛與委蛇。
他不慌不忙地說:“單爺急什么,我不過是受人所托,前來打聽罷了。你既然與那流寇毫無瓜葛,但這倒賣女子的生意,總是有插手的吧?!?p> 單傳林眼珠一轉(zhuǎn),笑道:“我這也是聽命行事?!?p> “單爺在安陽多年,想必對很多事了如指掌?!弊T弗彥把心底的話問出:“那你可知道,六年前那姜家村被擄走的人如今在何處?”
單傳林哈哈一笑:“你說來說去,怕不是你就是那位'朋友'吧!”
譚弗彥跟著笑道:“這話怎么說,我還咒我自己死不成?”
單傳林嘴里的機鋒不減:“若你所言非虛,那你這位朋友與我可算是有血海深仇,你難道不想為他報仇?”
譚弗彥幾乎繃不住神情,單傳林這個老狐貍非常難纏,兜了半天圈子仍是有恃無恐。
他心里估算了一下,趙瑯應(yīng)該是看到了記號,往這邊趕來,就是不知道是否順利。
他只得應(yīng)付單傳林:“我只答應(yīng)他幫他找到妹妹繼承他的家產(chǎn),分得我該得的那份。仇家什么的,與我何干?”
單傳林沒想到他居然這樣說,一時間竟有種想招攬譚弗彥的念頭。
“你也算個狠辣之人,”他從心底稱贊道:“他妹妹是誰我也不知,當年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姜家村那群婦孺被交給了人販子,賣的越遠越好,怕不是一股腦都賣到云中或北境了?!?p> “我勸你也不必找了,女孩子落在那群人販子手里,死都是解脫。不如回去編些話唬人,拿到錢才是真的。”
說完,他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所以他沒看到,對面的人面龐一閃而逝的刺骨恨意。
單傳林自認為兩人已經(jīng)談完了,譚弗彥想知道的他都說了,現(xiàn)在該輪到他了。
“我說了這么半天,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是不是也該給我我想要的了?”
“我想見蔣未,你安排一下吧?!?p> “單爺說笑了,表舅這幾個月不是在建州親友家做客嗎?拿著顯而易見的事情來試探我未免太過簡單?!?p> “哈哈哈哈哈,好!”單傳林警戒放松了一些,他亦是發(fā)現(xiàn)對面的這個年輕人滴水不漏,周旋這般久竟是一無所獲。
“不如譚公子就在我這里住些時日,等蔣兄從建州回來,我們再聚上一聚,到時候還要你幫我美言兩句呀!”
譚弗彥應(yīng)下:“這是自然?!?p> 單傳林又客氣了幾句,才離開。鐘遠跟在身后,離開院子才問:“單爺,你還留著這個小子做什么?”
單傳林道:“本來是不信他與蔣未有什么交情,但是方才聽他言辭間似乎真的見過蔣未。不管怎么說先留著他一條命,我們?nèi)缃褚仓荒芮笫Y未從中說和,那位成大人可不是好惹的?!?p> 這話要從一個月前說起,單傳林接到了一單來自北境首府建州的生意,來者想要從單傳林這里打聽一個消息。
好巧不巧,他打聽的亦是六年前姜家村流寇劫走的那批人。
單傳林起初還矢口否認,但是來人直接甩出一疊證據(jù),條條確鑿,無法辯駁。
單傳林豈是那種任人宰割之輩,當即就招了人要滅口。沒想到來人領(lǐng)了許多的暗衛(wèi),個個身姿不凡,沒幾下就把他手下這幫江湖人制住。
那個人蒙著面,單傳林看不清面容,破口大罵:“哪里來的宵小之輩,沒得道理這般在我頭上撒潑打混!”
那人輕笑:“單傳林,聽說過'成大人'嗎?”
單傳林瞳孔一縮。
“成大人”的名號,江湖上也是盡人皆知。傳聞此人背景成謎,手段高明。
世人若是想知道情報私密,只管到他的百卉樓點上一壺玉樓春,再出價一百兩買個門票,這就是有了詢問的資格。
根據(jù)想要知曉的事情隱蔽程度來定價,只要賣家出的起價,沒有他拿不到的情報。
因此單傳林也是疑惑:“這怎么可能?成大人不知道的事情,竟然問我?”
“這條線索,只有你知道?!?p> 單傳林還想著緩和語氣,當之前發(fā)生的事都是誤會,那人也有了松動。
可壞就壞在,有個叫付勇的人,他平日里就是直腦筋,見單傳林被人這般呼來喝去,心生不滿。
因為單傳林說要派人去核查,在這些北境人等待的過程中,付勇貪了幾杯酒,膽子也大了起來。
他在飯食里混入麻藥,想把那些人麻醉之后綁起來。沒想到被人抓了個現(xiàn)行,他惱怒之下叫上其他弟兄拿著武器就與那些人打了起來。
這下著實惹惱了蒙面男子,他撂下一句:“你自己去跟成大人解釋吧?!本蛶е穗x開。
單傳林提心吊膽地等了一個月,這一個月過的十分折磨。
先是他的生意被官府無端收繳盤查,手下又被抓去幾個,還時不時有江湖人士前來滋事。
單傳林不勝其擾,最后不得不重新?lián)炱疬@買賣人口的老路,他聽說成大人喜歡大戶人家的小姐,就冒著險綁走一些殷實人家的姑娘送去,希望打消他的怒氣。
可送了三批,都像投石入海,了無音訊。
單傳林這才到處打聽蔣未的行蹤,期許能夠搭上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