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李的提議得到了眾人應(yīng)和,舒童這才想起,唐詩宋詞中有很大篇幅都是描寫送別的,什么“送杜少府之任蜀州”、“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賦得古原草送別”等等,反正就是離別時你要不寫首送別詩,你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讀書人。
舒童傻眼了,讀書人咋就這么矯情,大家喝喝酒、聊聊天,說上一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不是挺好的么?做什么勞什子詩?關(guān)鍵是咱不會??!
“小弟不才,愿意先來?!本驮谑嫱g盡腦汁苦苦思索有什么詩詞可抄之時,歐陽關(guān)照率先站了出來。
話音剛落,歐陽關(guān)照伸手拔出背后的長劍,一個縱身跳出茶亭,一邊舞劍一邊高聲吟道:“半生書劍孤心老,萬里山川兩眼醒??障蛭髁陠柤褮?,舜田禹穴草青青?!?p> 劍影飛舞,只見他身如游龍劍如電,疏狂瀟灑欲作仙,隨著最后一句吟完,“鏹”的一聲長劍入鞘,歐陽關(guān)照又是一個縱身返回茶亭,抱拳團(tuán)團(tuán)一禮道:“獻(xiàn)丑了?!?p> “好詩、好劍!”眾人齊齊喝彩。
“好個半生書劍孤心老,歐陽兄果然是文武全才?!比~李點評道,“只是一個‘老’字,一個‘醒’字,道出了詩人的傷感和無奈,不知歐陽兄年紀(jì)輕輕為何會有如此蒼涼的心態(tài)?”
“小弟到不這么認(rèn)為。”林景熙出言反駁道,“小弟從這首詩中讀出了歐陽兄的豪邁與憂憤,想必跟我等現(xiàn)在處境有關(guān),空有一腔熱血卻報國無門?!?p> 亭中還有不少太學(xué)生,聞言也紛紛點評起來,有人贊同葉李,有人贊同林景熙,聽得舒童是頭昏腦脹,不就是一道詩么,作者就在眼前,問一問不就得了,至于爭執(zhí)成這樣么?還要一個字一個字的分析,比大學(xué)教授講解的還詳細(xì)。
這些人怎么一點時間觀點都沒有?照此下去,舒童估計到天黑三人也走不了,不過這樣也好,說不定到時自己就不用做詩了。
誰知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聽歐陽關(guān)照道:“小弟不過是拋磚引玉,各位不妨聽聽另外幾位兄臺的雅作?!?p> 眾人這才恍然,一起看向舒童,按慣例都是送行者先賦詩,被送行者再回詩附和,現(xiàn)在該輪到舒童了。
舒童額頭一下子冒出了冷汗,他到現(xiàn)在還沒找到合適的詩詞可抄,不由狠狠瞪了眼歐陽關(guān)照,你瞎摻和什么,讓他們這樣點評下去不是挺好的,這不是坑人么?
歐陽關(guān)照卻是一頭霧水,他哪知道舒童不會做詩。到是林景熙看出了點端倪,不過也不會想到舒童根本就不會做詩,只是認(rèn)為他還沒醞釀好,于是出面解圍道:“小弟剛剛想好一首詩,要不就讓小弟先來,如何?”
眾人自無不可,一起將目光投向林景熙,舒童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林景熙來回在亭中踱了幾步,沉吟道:“蜀魄聲聲訴綠蔭,誰家門庭落花深?游絲不系春暉在,愁絕天涯寸草心?!?p> 眾人聽罷一陣默然,都感受到了詩中無可奈何的傷感情懷,半晌之后,葉李贊道:“時序更迭,自然之理也,林兄卻用‘游絲不系春暉在’,實乃無理而妙?!?p> 歐陽關(guān)照卻感慨道:“最后一句‘愁絕’二字用的更妙,既有思鄉(xiāng)之愁,又有傷春之悲,果是愁到了極致?!?p> 見眾人又開始點評了,舒童不由在心里暗暗吶喊:繼續(xù)、繼續(xù)??!最好這回別有人再來攪和了。
讓舒童失望的是,這回的點評并沒持續(xù)太久,到不是大家自覺了,而是葉李急于要將所做的詩詞呈現(xiàn)出來。
葉李對著眾人一抱拳,朗聲道:“諸位,在下這首詩要專門送給一個人,這人雖然沒來,但我還是要送給他,因為在下這次離開就是拜他所賜。”
誰???不少人的目光在人群中尋脧,想看看還有什么和葉李關(guān)系深厚的人沒來。
“葉兄,你說的是何人?。俊比巳褐杏腥烁呗晢?。
葉李環(huán)顧一下四周,最后將目光定在不遠(yuǎn)處幾個農(nóng)夫打扮的人,大聲道:“這個人便是國賊賈似道?!?p> 葉李居然要給賈似道做詩,可他為什么要看向那幾個農(nóng)夫呢?眾人隨著葉李目光看去,都覺得有些奇怪,難不成賈似道就混在這群農(nóng)夫中?
舒童卻是瞳孔一縮,他在這群農(nóng)夫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深陷的眼窩、略帶彎曲的鷹鉤鼻舒童記憶深刻,不正是在景德鎮(zhèn)時打過交道的總捕頭皇甫仁么,他怎么會在這兒?
葉李邁步出了茶亭,徑直來到農(nóng)夫打扮的皇甫仁一行面前,不屑道:“我認(rèn)識你,你們不就是京畿提刑司的捕快么。怎么,是賈老賊讓你們來抓人的?來啊,本人葉李,有本事過來抓我啊?!?p> 皇甫仁本是奉命來監(jiān)視的,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這種文人聚集的地方放肆,大宋本就重文輕武,文人地位極高,更何況這群太學(xué)生可是連宰相都敢彈劾的啊,真要起了沖突,他皇甫仁吃不了也要兜著走。
皇甫仁忙賠笑道:“葉相公說笑了,下官這是在暗中保護(hù)葉相公等人……”
“哼!怕是在暗中押送吧。”不等皇甫仁說完,葉李就冷哼一聲,“放心,本人自會離開,不會賴在臨安不走的。不過臨走之前,本人要贈詩一首給賈似道,正好勞煩你帶給他?!?p> 皇甫仁連連稱不敢。
眾人這時也都圍了過來,葉李從行囊中取出筆墨紙硯,待隨身書童將墨汁磨好后,葉李一邊揮毫潑墨,一邊高聲吟誦道:“君來路、吾歸路,來來去去何時住。公田關(guān)子竟何如,國事當(dāng)時誰汝誤?雷州戶、崖州戶,人生會有相逢處??椭蓄H恨乏羔羊,聊贈一片長短句。”
寫罷,葉李歪著腦袋看了看,又將紙面上的字跡吹干,然后一把扔到皇甫仁面前,冷笑道:“滾吧,帶著它找你主子表功去吧?!?p> 皇甫仁下意識的伸手接住,頓覺是塊燙手的山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是好,想扔又不敢扔,猶豫了半天,最后還是將這張紙小心翼翼的折好,朝葉李拱了拱手,帶著眾捕快一溜煙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