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炎的別院中,一場小型的慶功宴正在進行,參加的人員除了張炎、舒童和歐陽關照三個住在別院中的人,還有周密、蔣捷和王沂孫,這三人和張炎一起被人稱為“臨安四大才子”,另外還有一人便是張炎的父親張樞,這七個人共同策劃了這次行動。
現(xiàn)在朝廷已然出兵救援襄陽,此次行動算是圓滿完成,當然要擺酒慶功了。
張炎父親張樞坐在最上首,這讓張炎感到十分別扭,張樞向來就沒個正形,居然不顧年齡大小,跟自己的好友周密義結金蘭,成了拜把子的兄弟,以至于周密經(jīng)常打趣稱張炎為賢侄,讓張炎恨得牙根直癢癢。
不僅如此,張樞這段時間跟舒童也是相談甚歡,一直嚷著要舒童教他釣魚技巧,聽說打算也要和舒童結拜,差點沒把張炎逼瘋。
張炎原本是不打算邀請父親前來的,太尷尬了,可這事根本就瞞不住他,老爺子三天兩頭的就往這兒跑,儼然把這兒當成自己別院了。
最重要的是,這次行動中老爺子出力最大,論作用還在張炎之上,張炎也就只能捏著鼻子任老爺子坐在了上首位。
張樞喝了一大口酒,斜著眼睛看著舒童:“我說舒老弟啊,老哥我可是花了不少銀子,才打聽到王爚家有一個園丁的兒子在襄陽,這筆錢能報銷么?”
舒童聞言笑瞇了眼:“能,當然能,你兒子是這次行動的主帥,找他報銷就可以了。”
“那還是算了吧,他不找我要錢就不錯了。”張樞一下子泄了氣。
張炎看向舒童:“舒童,咱們這樣捏造假信件是不是有點缺德?這不該是君子所為啊。”
舒童輕抿了口梅子酒,滿不在乎的道:“王爚他不是要證據(jù)么?咱就給他證據(jù)。”
“那些證據(jù)都是假的?!睆堁着?。
舒童略帶戲謔的看向張炎:“可他沒說一定要真的???”
??!還能這樣解釋?張炎頓時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沒強調要真的,就可以弄虛作假了,有這個邏輯么?
周密呷了口酒,笑瞇瞇的道:“哎?我就納了個悶,王應麟和張炎都是標準的道德君子,怎么就教出你這么個怪胎來?”
“我可沒他這個學生?!睆堁讱膺葸莸牡馈?p> 這話雖是氣話,到也不為過,舒童在白鹿洞書院時只是個陪讀的書童,并不算書院正式學生,雖然臨行前轉正了,張炎也不認為他就是自己的學生。
舒童毫不在意張炎的態(tài)度,厚著臉皮道:“先生可以不認我這個學生,但學生卻不能不認先生,我在書院第一堂課就是先生上的,到現(xiàn)在還記憶深刻,受益匪淺。”
舒童說的是大實話,到白鹿洞書院第一天,就被張炎和葛良兩位教授聯(lián)手扣了七分,張炎是簡單粗暴,葛良是陰險狡詐,這兩人都給舒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說到這里,舒童又看向周密打趣道:“我說周胖子,你好歹也是臨安城有名的四大才子之一,怎么和其它三位都不一樣呢?聽說你整天在達官貴人那里混吃混喝,去榮王府還連吃帶拿,你的文人風骨呢、你的節(jié)操呢?”
“你叫我什么?周胖子也是你叫的,反了你不成?”周密抓起筷子做勢要打。
“行了周胖子,舒小友說有沒錯,你是有點丟我們臨安四大才子的臉。”一旁的蔣捷跟著補了一刀。
周密悻悻然收回手,舔著臉道:“蔣兄,小弟這是憑才華混吃混喝,不丟人?!?p> “行了,說正事。”張炎阻止了幾人的斗嘴,轉頭又看向舒童,“你想過沒有?王爚遲早會發(fā)現(xiàn)書信是假的,到時該怎么辦?”
舒童聞言卻是嘿嘿一笑:“先生,你太年輕了,王爚其實根本不在乎書信是真是假,只要能打擊到賈似道就行,咱不過是順水推舟遂了他心愿,給他遞刀子而已?!?p> 說到這里,舒童環(huán)顧了下四周,繼續(xù)道:“你們都說我黑,其實跟朝中那些老奸巨滑的大佬相比,我覺得我純潔的就像一只小白兔?!?p> 眾人一陣默然,都在細細思量舒童的這番話。
王沂孫有點不相信道:“王爚為人正直,品性高潔,舒小友莫不是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
舒童嗤笑道:“為人正直,品性高潔不過是個人私德,王爚能一路爬到參知政事這樣的高位,一路上不知躲過了多少明槍暗箭,又不知干掉了多少個擋路的政敵,又豈是易于之輩?周胖子現(xiàn)在大小也是個官了,官場上的相互傾壓、陰謀算計應該身有休會,王先生不妨問問他是怎么看的。”
王沂孫轉頭看向周密,周密這次沒再計較舒童叫他周胖子,而是有些苦澀的笑了笑,算是默認了。
周密中進士已有十多年了,混到現(xiàn)在還是個管糧庫的小官,對官場上的黑暗自然比去年剛剛才中進士的王沂孫清楚的多。
張炎皺了皺眉,有點不確定的道:“就算王爚不在意信件的真假,可他會不會在暗中調查此事,最后牽涉到我們?”
舒童夾起一筷子西湖醋魚放入嘴中,促狹的看著張炎道:“這事根本就不需要調查,因為他早就知道是你干的了?!?p> “什么?”張炎手一抖,杯中的酒水潑出了不少,“他怎么知道這事是我干的?”
舒童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張炎:“先生,自你回臨安后,為襄陽之事三天兩頭的拜訪王爚,他用腳后跟都能想清楚的事,還用調查么?”
張炎聞言頓時如墜冰窟,隨即怒道:“舒童,你既然早清楚此事,那你還讓我三番五次的拜訪王爚,你這不是故意坑我么?”
舒童斜著眼睛看著張炎,揶揄道:“先生臨行前可是豪氣干云,聲稱此行要去叩天闕,怎么,現(xiàn)在區(qū)區(qū)一個王爚就讓你怕了?之前的膽氣到哪里去了?”
“呃”張炎一愣,這才想起當時急憤之下,有一種不管不顧就要舍身成仁的沖動,可到臨安后處處碰壁,心緒開始成穩(wěn)了下來,知道一味蠻干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真要是一時沖動前去叩天闕,不僅于事無補還會危及自身,更會連累到家人,不知不覺中做事變得謹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