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日對她所說的話，她全都已經(jīng)聽到……
回想起昨夜他對李香君所說的話，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肉麻矯情。
思及至此，一抹紅暈迅速竄上阮集之白皙的耳根。
阮集之俊美的臉龐近在咫尺，李香君看到他布滿血絲的眼中流露出難為情之色。
就像是對待易碎的瓷娃娃一般，阮集之小心翼翼地將李香君輕輕放在床上，而后為李香君蓋上錦被說道：“我去廚房看看藥煎好了沒?！?p> 看向阮集之慌忙離開的背影，李香君蒼白的櫻唇微勾，半晌后，她聲音低低地對自己說道：“前塵已隕，香扇墜已經(jīng)進(jìn)了鬼門關(guān)，現(xiàn)在活下來的只是這阮府中的小花貓?！?p> 李香君的病情就如同大夫所說，撐過了緊要關(guān)頭，在生死面前打開心結(jié)之后，病情便會出現(xiàn)好轉(zhuǎn)。
半月之后。
阮府中，灼灼桃花之下，身著一襲煙色紗裙的李香君抱著琵琶，那婉轉(zhuǎn)悠揚(yáng)，猶如泠泠泉水的琵琶音自她指尖傾瀉而出。
清朗的月色下，李香君的臉色未抹胭脂，卻如頭頂?shù)奶一ò慵t潤明艷，不是半個月前因重病纏身而蒼白勝紙。
而此時(shí)小斐默默地站在不遠(yuǎn)處，看向坐在桃花樹下比桃花更媚，比月色更誘人的李香君，她眼中的羨慕猶如流星般一閃而過。
是了。
這半個月來，爺將他珍藏多年的藥材都用在李香君身上。如今李香君身上穿的，頭上戴的，皆是爺過去收集而來打算給自己未來夫人所用。
任府上的丫鬟看了都會心生羨慕，更何況是她。
小斐的目光隨即從李香君明艷的臉上移至阮集之的臉上。
過去爺小酌之后，染上醉意的眼中所關(guān)注的乃是風(fēng)花雪月。而現(xiàn)在爺杯中的乃是清茶。
酒不醉人人自醉。尚未酌酒的爺已經(jīng)染上醉意。
就連小斐都已經(jīng)注意到阮集之望向李香君眼中的灼熱，自幼生活于煙花之地的李香君又怎會察覺不到。
自從李香君的病情有所好轉(zhuǎn)之后，阮集之便命人將院中的梨花挖走全部種上桃花。
當(dāng)時(shí)李香君不解地問阮集之為何要挖梨種桃。
用阮集之敷衍她的話來說，比起吃梨，他現(xiàn)在更喜歡吃桃。以至挖梨種桃，等到仲夏便能隨手摘桃品之。
李香君聞言抽了抽嘴角，并未將阮集之的話當(dāng)真。
初見她時(shí)，三千桃花灼灼。
她又并非頑石，阮集之對她的好，她自然知曉。
看向自她病好之后，便不再穿白衣而改穿絳色紅衣的阮集之，李香君指尖的動作突然一停。
婉轉(zhuǎn)悠揚(yáng)的琵琶聲戛然而止，正聽到興頭上的阮集之長眉不由微皺。
“為何停下？”
聽到阮集之的疑惑，李香君站起身，隨手將琵琶放在梨花木凳上，然后走到阮集之面前笑道：“手酸，想喝酒?！?p> 李香君病才剛好便總?cè)轮牒染啤?p> 阮集之聞言隨即將自己喝了一半茶的茶杯遞到李香君跟前：“現(xiàn)在你的身子不宜喝酒，口渴的話便喝茶。”
不宜喝茶……
李香君聞言抽了抽嘴角，就像小孩扯住阮集之的衣角：“我的病都已經(jīng)好了，就喝一點(diǎn)酒，無礙?！?p> 小花貓撒起嬌的模樣甚是可愛，阮集之不由心頭一軟。
但想到大夫之前交代的話，差點(diǎn)妥協(xié)的阮集之在輕咳兩聲后，就如同撫摸小貓一般，輕撫著李香君的發(fā)頂?shù)溃骸肮?，喝茶?！?p> 阮集之端到她面前的茶乃是她最喜歡的黃梔香。但此刻夜風(fēng)怡人，月朗星稀，桃花如雨，這樣的景致讓她只想喝酒。
李香君固執(zhí)道：“喝酒！”
阮集之固執(zhí)拒絕道：“喝茶?！?p> 在她病好之后，阮集之凡事總是依著她，但卻不允她沾半滴酒。
見阮集之將茶送到她嘴邊，就差灌她喝下去。抬眸看向阮集之嚴(yán)肅的臉，一抹狡黠自李香君嫵媚的眼底閃過。
她沒有伸手去接阮集之遞到她嘴邊的茶杯，而是低下頭就像是小鳥飲水般啜了一口入口生甘的黃梔香。
“這才乖……”
看到李香君乖乖喝茶，表情嚴(yán)肅的阮集之臉上揚(yáng)起清朗的笑，然而就在這個時(shí)候
過去在媚香樓中，李香君活得謹(jǐn)慎，一顰一笑皆有她的思量。而如今大病初愈之后的她則覺自己已經(jīng)看透生死，現(xiàn)在的她只想活得更肆意妄為些，活得像真正的李香君，而并非媚香樓中香扇墜。
明月當(dāng)空，伊人在懷。
這是何等的誘惑！
看到眼前的畫面，臉頰變得通紅的小斐連忙捂著臉，無聲走遠(yuǎn)
他忙攏上李香君被他扯下肩頭的衣衫道：“天……天色已晚，你大病初愈，莫再染上風(fēng)寒。”
阮集之說罷又忙整理好自己的衣袍。
從不曾有男人在她主動的情況下拒絕過她，李香君眼中的神情一怔。
阮集之他……可是吃錯藥？
李香君詫然地眨了眨眼，只聽阮集之又道：“夜深了，我送你回房?！?p> 原來阮集之是不喜歡在外面啊。
聽到阮集之的話，李香君眼中怔然轉(zhuǎn)而化作了然。
“恩?！?p> 就在阮集之轉(zhuǎn)身離開的時(shí)候，望向阮集之顯得有幾分慌亂的背影，李香君憋住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走過靜謐的長廊，阮集之推開她的房門。
她的房間就在阮集之所住寢室的隔壁，里面的陳設(shè)布置完全不輸阮集之的寢室。
對于阮集之來她這里而不去自己房間，李香君并未在意。
只是當(dāng)阮集之打開房門口，他卻并未進(jìn)屋。
什么意思？
見李香君望著他呆站在門口，阮集之神情不自然地說道：“爺乏得很，明日爺在聽你彈琵琶。”
阮集之說完不等她反應(yīng)過來，便走進(jìn)隔壁房間內(nèi)，獨(dú)留李香君繼續(xù)呆站在門口……
“爺，這是我親自為你熬的烏雞肉羹。你嘗嘗看?！?p> 翌日，當(dāng)阮集之睜開眼的時(shí)候，蹲在他面前，就差沒有搖尾巴。
平日里他什么山珍海味沒有吃過，聽到李香君說眼前的粥乃是李香君親自所熬，阮集之的眼不由一亮。
“怎么不想吃？”
在阮集之就像是看到寶貝盯著李香君手中那碗烏雞肉羹發(fā)呆時(shí)，李香君不悅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怎么會不想吃！
山珍海味又怎能比得上他心愛之人所制羹湯！
羹未喝，心已暖。
阮集之抬頭看向李香君微嘟的嘴搖了搖頭道：“非也?！?p> “這還差不多?！?p> 李香君聞言微蹙的柳眉隨即舒展，她舀了一勺烏雞肉羹放在自己唇邊吹了吹道：“既然不是嫌棄我做的烏雞肉羹不好，那么張嘴?！?p> 他自然不會嫌棄！
聽到李香君的話，阮集之想也不想便張嘴，等著李香君將她親手所熬的羹送入他口中。
柔和的晨曦透過窗欞傾灑在屋內(nèi)，阮集之就像是一只慵懶的小貓微瞇著眼，張開嘴。
很好！
就在這一瞬，李香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瓷勺里的烏雞肉羹喂進(jìn)自己嘴巴里，然后趁阮集之尚未反應(yīng)過來之際，將自己口中羹送入阮集之口中。
沒有想到李香君會故技重施，一切都來得觸不及防。
李香君的臉近在咫尺，這一瞬受到驚嚇的阮集之不禁發(fā)出“噗”的響聲。
烏雞肉羹從阮集之口中噴出，頓時(shí)變得安靜的房間內(nèi)，臉上沾有飯粒的李香君驚悚地瞪大眼睛就像是看見鬼一般看向阮集之。
她主動送上檀口，阮集之非但不領(lǐng)情，反而還噴了她一臉的熱羹！
李香君震驚地看向五官扭曲的阮集之頂著滿臉的烏雞肉羹久久說不出話來……
阮集之臥室內(nèi)一片死寂。李香君瞪大眼睛儼然不敢相信眼前所發(fā)生的這一幕。
阮集之他竟然將她好不容易熬的烏雞肉羹噴在她的臉上……
此時(shí)相對與李香君宛遭雷劈般的震驚，阮集之也同樣沒有預(yù)料到自己竟然會將烏雞肉羹噴在李香君的臉上。
“小花貓……”
阮集之回過神來抽了抽嘴角，他拿起與他的外衫放在一起的錦帕為如同石化般呆望著他的李香君擦去臉上的飯粒。
他見過李香君嚎啕大哭的模樣，見過她戴著“面具”在人前歡笑的模樣，他亦是李香君咬牙切齒的模樣，可眼前呆傻石化般的李香君還是他第一次見。
李香君瞪大眼睛猶如傻丫頭般呆呆望著自己的模樣極是可愛，緊抿著唇輕柔地為李香君擦著臉，然而下一刻他卻忍不住噗呲一聲笑出聲來。
隨即阮集之的笑聲越來越大，就像是一道魔音在李香君耳邊回響。
“阮集之！”
聽到阮集之爽朗的笑聲，石化的李香君終于又“活”了過來。
過去她在媚香樓何其風(fēng)光，哪里像現(xiàn)在這般被人嘲笑過！
就像是一頭被惹怒的小貓，李香君直接朝阮集之身上撲去。
阮集之本就坐在床上，完全沒有料到李香君會突然發(fā)怒將他撲倒。
隔著單薄的布料，李香君柔軟的身體緊貼在他的身體上，阮集之尚未反應(yīng)過來
但不同的是，這一次李香君雖然臉上的表情很是猙獰，但她口上的動作卻很輕。微微的刺痛非但沒有讓阮集之覺得李香君是在咬他。
這樣的感覺更是像……在撩撥他。
鼻翼間縈繞著屬于李香君特有的馨香。
阮集之眸色隨之一深。
他低啞地發(fā)出聲音：“小花貓，別咬。”
此時(shí)又怒卻又舍不得重咬的李香君哪里還會聽他的話，她就是要咬！
可是……
他太清楚，現(xiàn)在住在李香君心里的男人依舊是侯方域，而不是他阮集之。李香君現(xiàn)在對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因?yàn)楦袆印?p> 但他所要的并非李香君的感動，而是她的真心。
就在李香君一邊輕柔地撕咬著他的肩頭
阮集之聲音沙啞地說道：“小花貓，你現(xiàn)在該去洗洗頭?！?p> 雙手被阮集之扼住，李香君眼中的神情一怔，她隨即抬起頭來看向阮集之。
此刻阮集之被她壓在身下，阮集之僅著一條裘褲，隔著單薄的布料
李香君凝視著阮集之幽深如墨的鳳眸，一張美艷的小臉上寫滿困惑。
卻在緊要關(guān)頭三番兩次拒絕她？
“阮集之。”李香君壓在阮集之身上并未起，她定定盯著阮集之?dāng)S地有聲地問道，“你可是嫌棄我？”
阮集之聞言一怔，對上李香君質(zhì)問他的目光，他勾起一抹邪魅的笑，用手指了指李香君被烏雞肉羹打濕的頭發(fā)：“如今你這頭發(fā)一股烏雞肉羹的味道，爺自然是嫌棄?！?p> 阮集之又道：“趕緊去洗洗吧。等洗清爽，爺聽你彈琵琶?！?p> 他分明知道，她問的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阮集之！”
李香君又一次喊到他的名字，而后問道：“你覺得我可是傻？”
阮集之唇邊邪魅的笑更甚。他將指著李香君發(fā)頂?shù)氖忠浦了哪樕?，輕柔地捏了捏李香君軟若棉花一樣臉道：“我的小花貓能吟詩作賦，彈得一手好琵琶。怎么會傻呢？”
心頭發(fā)悶。李香君一把拍開阮集之的手：“既然我不傻的話，我自然能夠看出你在躲我?！?p> “爺在躲你？”被李香君拍開的手轉(zhuǎn)而放在額頭上，阮集之哭笑不得地說，“小花貓，你又沒染上貓瘟，爺為何要躲你？”
他竟不打算承認(rèn)。
以前總是她在人前戴著“面具”，現(xiàn)在阮集之竟妄想用這樣的招數(shù)來應(yīng)付她。
換做過去，她活得小心翼翼，若是阮集之不愿承認(rèn)，她便也就作罷。若非身不由己，她不愿討好任何人。
而現(xiàn)在的她在鬼門關(guān)轉(zhuǎn)了一圈之后，看開了很多。她都差點(diǎn)放棄自己的命，她還有什么放不開的。
既然阮集之想要戴面具，那她便撕碎阮集之的面具。
李香君用手扼住阮集之的下巴，問道：“為什么我？”
臥室里氣氛變得凝重，甚至連針落在地上的聲音也能夠聽到。
良久之后，一室的沉默被阮集之輕浮的笑聲所打破：“小花貓，我命小斐將你從媚香樓中贖回來。之前又用那么多藥材養(yǎng)著你。只有你這沒心沒肺的小花貓才問得出來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