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老迷糊和小恍惚
杜紈耷拉著肩膀,搖晃到紫袍老人身前,將寫好的檢討書遞出。
“呦!”紫袍老人接過信紙張開,瞧見檢討題目,頓時眉開眼笑,“你開始執(zhí)行懸賞任務(wù)了,長大嘍!”
“是啊?!倍偶w眼皮打架,不想說話。
紫袍老人翻看著信紙,干瘦的臉上忽地露出淡淡的鄙夷。
“去藥陵園?多沒勁吶,你在我殿門口值班,我給算你服役時長?!?p> “唉,心累?!倍偶w單手護心,望著殿外林間夜色,眼神恍惚,“師父為何非要我們?nèi)巳?,谷中靈師這么多。”
“哎呦,你師父呀,別看他年紀輕輕,可是老孤僻了!”紫袍老人將信紙折起,塞進懷里,“他壓根不和陌生弟子來往。從他那里派出的任務(wù),一直都是你兩位師姐接的?!?p> “可是兩位師姐都沒判錯,結(jié)果被我連累到了?!闭f著,杜紈垂下腦袋。
“嘿,說說,這次又犯了什么錯呀?”紫袍老人解開腰間寒砂葫蘆,抬手嘬了一口。
“把凡人給連累了。”
“誤殺了?”
“那倒沒有,就是得折好多年壽命?!倍偶w歪著腦袋,皺眉嘆息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怎么行呢?”
“有愛心,好孩子!”紫袍老人拍著杜紈的肩膀,張嘴打了個酒嗝。
“是啊,我想著不能見死不救,然后就易容成你的樣子去救她,結(jié)果還沒治好?!?p> “哦,易容了我,沒治好人家?!崩先藢⒑昂J在腰間慢慢別好,迷糊醉熏的雙眼猛地一驚,“你說什么?!”
耳膜突然被震了一下,杜紈有點蒙。
“沒給治好?!?p> “不是,你易容的誰?”
杜紈眉目眨動,恍惚又單純的眼神看向老人:“你啊。”
老人瞬間直眉挑起,唇邊胡髯紛飛。
“誰他媽讓你易容的我?!”
又被震了一下,杜紈才發(fā)現(xiàn)二師伯生氣了。
“師伯你別生氣嘛,當時我也沒多想?!彼0椭旗F的眼眸,低聲嘟囔著,“就是感覺、感覺自己和你身形差不多,易容起來比較……快?!?p> 紫袍老人一張干瘦的臉漸漸黑了下去,眼里卻好像燃起了火。
他,堂堂馭道境強者,離圣境只有一步之遙,和一個八歲的孩子身形差不多?
這還是在安慰他,讓他別生氣??
紫袍老人駝腰坐起,兩肘支在自己不到一尺的雙膝上,瞅著杜紈,干瘦的臉上皮笑肉不笑。
“我說丸子,你禮貌嗎?”
杜紈撓了撓頭,眼眸有些疑惑。
“當然禮貌啊,我特別顧忌師伯的形象,跟那個姑娘說話很禮貌的。”說到這里,他又撅起了嘴巴,語氣里夾著幾分小不滿,“就是她老拿鼻孔瞪我?!?p> “阿嚏!”
青巖城中,剛出夏府的夏冰茉突然一哆嗦,打了個噴嚏。她沒多想,環(huán)臂搓了搓肩頭,噠噠兩聲跳下臺階。
“你小子,故意損我是吧?”紫袍老人勾起拳頭,照頭錘了一記。
被震到第三下,杜紈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徹底醒了。
他扭頭一看,那張黑成鍋底的刀削臉在殿前燭火的輝映下格外恐怖,就連忙縮緊脖子,擺手否認:“沒有沒有,我是說,您的長相最有說服力嘛,我當時得想辦法讓她相信我……”
“你那是機密任務(wù),內(nèi)容你大師伯都不清楚,讓你隱藏身份是隱藏藥神谷,不是隱藏你自己!”老人伸直了脖子,上下顫著腦袋,罵聲激烈。
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酒氣,熏得杜紈趕忙捏起鼻子,圓潤的小手撅得老高,聲音也跟著癟癟的。
“額,師伯,想必那姑娘已經(jīng)不記得了?!?p> “什么意思?”紫袍老人直眉上挑,兩只眼睛又燒起了怒火,“你說我大眾臉??”
“沒、沒有啦?!倍偶w聲音慫了下來,笑臉也僵住了幾分,又躲過腦袋,瞄向東邊的寂冷破曉,“……應(yīng)該還記得吧?!?p> “阿嚏!”
青巖城中,正前往唐家的夏冰茉肩頭一哆嗦,又打了一個噴嚏。
“今晨也太冷了些?!?p> 她環(huán)起手臂,挲了挲肩頭,指尖掛著的淡黃色紙包,隨著她的動作上下晃動。
那裝的是一包橙柚茉莉煙熏,是府中仆人昨夜采購回來的,睡前燃起可以驅(qū)蚊寧神。
昨夜夏冰茉格外的欣喜,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夜未眠,一個人折騰到寅時,才有些后悔沒留下唐依煥在夏府過夜。于是這一早,就帶著煙熏過來啦。
“不知上次青荷味的香料,依煥聞倦了沒有,這新來的香料,她也一定喜歡!”
夏冰茉轉(zhuǎn)過街角,蹦跳著腳步,朝唐家大門走去。
忽一抬眼,卻見到一墨袍錦服女子從唐家出來,臉上蒙著一張黑紗,在這冷暗未明的晨幕下極為可疑。
“你是何人?”夏冰茉停下腳步,眉眼警惕。
墨袍女子側(cè)首,瞥見來人,眼神微露訝色。
這賤人怎地在此?!
她凝聚目光,仔細打量起夏冰茉,眸色又恍然了幾分。
不對,骨齡十四,悟道境后期的修為,不是那人。只是這臉蛋,也太像了些,倒可以挑弄一番。
“我問你話呢,聽不見嗎!”夏冰茉揚眉質(zhì)問。
杜衍呵笑了一聲,玉手撫紗,步輕身漫,迤迤然下了臺階。
“悟道境而已,也來攀附唐家,不覺得自己癩蛤蟆嗎?”
“……”夏冰茉眉眼一皺,俏冷的臉色猶疑起來。
這女人這么欠打,不會是唐齊水他娘吧?沒必要惹她,她以后給依煥使絆子可不好。
勾緊了手里的熏香紙包,夏冰茉準備無視那蒙面女子,進唐家去逗懶豬起床。
剛前進兩步,卻見到那女子揚手輕揮,袖緣間玄色靈元淌出,街邊墻頭的樹枝被無聲切斷,被她攏進手里。
“你是何人?”夏冰茉立即后退半步,聚眉凝目,“青巖城里從未見過你!”
玄色光華在幽暗的巷道里本不顯眼,若不是唐家門前燈籠的殘輝晃影,她還真注意不到。
那光華似紗纏繞,輕柔婉轉(zhuǎn)。
夏冰茉認得,形柔如層云,這是靈元的形狀。她立即收手探向身后,握住玄冰短刃,帶著幾分稚氣的面容警惕起來。
唐家門前,杜衍兀自低眉捻指,撫摸著斷枝上的淡紅花瓣,始終沒有抬頭。
“我是誰,你管得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