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縣尊駕到

　　確實(shí)如沈燃期盼的，這個年就這么踏踏實(shí)實(shí)的過去了。

　　他趁著正月十五上元日之前，往鳳兒家去了幾次。

　　送去了醬曲，又指導(dǎo)了技術(shù)。

　　看著鳳兒家打掃的干干凈凈的場院和茅屋，他確定造醬之事不會出大問題，就徹底踏實(shí)下來，足吃足喝了好幾天。

　　轉(zhuǎn)眼就是正月十五上元燈節(jié)，上黨城大大小小的店鋪都恢復(fù)了經(jīng)營。

　　會英樓也不例外，大清早就下了板子開門迎客。

　　現(xiàn)在的會英樓到底是頂熱門的飯鋪，才到晌午飯點(diǎn)，前廳里幾乎要座無虛席了。

　　沈燃自然忙活在廚房。

　　他從吊子里盛出一碗羊羹，便朝小麻吆喝道：“得空就去端給韓先生吧。”

　　小麻才應(yīng)了聲去端菜，醍醐就一打門簾子從前廳把腦袋探進(jìn)來：“靠柜臺這桌催菜了，好了嗎？”

　　“馬上好了，”他動手起鍋裝盤，心里不免有點(diǎn)擔(dān)憂。

　　根據(jù)醍醐的說法，那一桌三個客人，都是渾身亂顫橫著進(jìn)店來的，個個衣裝花俏頭發(fā)蓬亂；點(diǎn)菜時更是目光飄忽，油嘴滑舌，引得周圍客人紛紛側(cè)目，卻沒人敢指指點(diǎn)點(diǎn)。

　　雖然自己想要提醒她，盡量離他們仨遠(yuǎn)點(diǎn)，還不能讓他們挑出錯處來借機(jī)找茬。

　　但醍醐畢竟沒有太多經(jīng)驗(yàn)，他也只能是讓她與那一桌保持距離罷了。

　　飯鋪是沒有選擇客人的權(quán)利的，他只盼著幾人不是見會英樓生意火爆，前來訛詐的。

　　將那一桌客人點(diǎn)的菜交給醍醐，他便直接坐在了后廚內(nèi)的胡床上打算休息一下，可還不等放松了精神，外頭就已經(jīng)吵嚷起來。

　　用腳后跟想也知道，專程來鬧事的客人開始鬧事了。

　　他只好急忙起身，打簾子往前廳查看情況。

　　還沒走到近前，他已經(jīng)看見那桌客人將熱騰騰的一碗條子肉倒扣在了桌上，揪住了醍醐的衣袖，一副不依不饒的狀態(tài)正在趁機(jī)揩油。

　　沈燃伸手，用力攥著那地痞的咸豬手，將正在分辯的醍醐讓到身后。

　　他自己則躬下身來笑著問：“幾位客官，何必難為小姑娘，有什么事和我說吧?！?p>　　坐中間的那位穿藍(lán)衫子的仰著下巴瞇著眼掃了沈燃一眼才扯著長音道：“你是管事的呀？”

　　看起來他是三人中說了算的那個，沈燃便挪到他身邊：“是，這菜有什么問題嗎？”

　　領(lǐng)頭的哼了一聲，一臉兇神惡煞吼道：“這什么東西，也敢拿來給我們兄弟吃，真當(dāng)我們兄弟是傻子嗎？”

　　沈燃嘖了一聲，嘀咕道：“不應(yīng)該啊?！?p>　　他說著就掀起倒扣的盤子，用手捏了起條子肉送到嘴里，咂吧了兩口，沒覺得有什么異樣。

　　看來確實(shí)是來鬧事的，但他還是默念了幾句和氣生財，耐著性子問道：“幾位客官，是覺得這肉有什么不對嗎？”

　　“你不是廚師嗎？這肉都酸了，你嘗不出來嗎？”

　　開飯店是能掙錢，可也有無奈。

　　比如此刻，面對著三個混混，即使知道他們就是來鬧事的，甚至知道多半是萬大發(fā)那日聽了沈燃的片湯話才送來惡心他的，沈燃也不能直接撕破臉趕他們出去。

　　所以，即使明知他們是來訛詐的，沈燃也還是維持著笑容。

　　“這怎么會，”他耐心解釋著，“我們會英樓誠信為本，絕不會以次充好。”

　　那混混也瞪起眼來：“你什么意思？難不成我們兄弟還誣陷你嗎？”

　　“這...”沈燃本想說這可說不準(zhǔn)，卻直接被打斷。

　　對方指著桌上的一團(tuán)遭污嚷嚷起來：“耶耶我剛吃的這口就是酸的，你要不要自己嘗嘗再認(rèn)？”

　　“這位客官，”沈燃全憑著職業(yè)素養(yǎng)在維持笑容，“每一桌的條子肉的用料都是同一塊豬肉上的，您看看，滿堂的客人可有一人提出肉不新鮮嗎？”

　　他說著就回過身去，見其余食客都不愿惹事，人人都埋著頭吃自己的，堂上只剩此起彼伏的咀嚼聲。

　　沈燃便袖著手回身問那混混：“您要是不愛吃條子肉，我再給您換個菜吧?！?p>　　他說著就要將那扣撒了的條子肉收拾了，卻被混混伸手刁住了袖子：“哎，別動啊，你這是要銷毀罪證不成？”

　　他也只好縮手，不卑不亢道：“那您想怎么辦？”

　　混混理直氣壯的喊道：“耶耶吃壞了肚子，你們得賠！”

　　說了這么多，總算繞到了正題上。

　　沈燃雖然不悅，但還是很客氣：“紅口白牙的，我看幾位的氣色都還不錯，這是個什么道理？”

　　為首的混混遞了一個眼神，一邊的那個立時捂著肚子躺在地上打起滾來，嘴里哎呦哎呦個不停。

　　一邊哭訴自己疼痛難忍不舒服，一邊咒罵會英樓店大欺客，哩哩啦啦的竟哼哼出些潑婦罵街的曲調(diào)來，實(shí)在把人惡心的夠嗆。

　　“哎呀，這是要做什么?！鄙蛉佳b著拿三人沒法，一臉愁容的抱著膀子看他們。

　　他心里是明白的，這三人實(shí)在可惡，簡直有心讓醍醐給他扎上兩針，但又擔(dān)心那人圖謀不軌再占便宜，只好作罷。

　　至于花錢和解更是斷然不行，一旦給了錢就算認(rèn)了菜不新鮮，必定折損買賣。

　　但對待無賴，也不是完全沒轍。

　　沈燃正在衡量客客氣氣把他們請出去的成功率，順便考慮了一下實(shí)實(shí)在在打他們出去的后果。

　　一時間還未有決斷，就聽門口有人高聲道：“這是有人搗亂嗎？”

　　無論是其他食客還是面前這些無賴都嚇了一跳。

　　他抬頭看去，只見店門口站著一個比他稍年長些的中年男人，正被一個書生和幾個穿官衣的不良人簇?fù)碇?p>　　而剛剛這一句問話正是出自那位書生之口。

　　他還沒明白怎么回事，領(lǐng)頭的混混騰的拍桌起立，氣勢洶洶回過頭，喉嚨中一個滾字沒說出來就蔫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只見那書生身邊的中年人極為不屑的略一點(diǎn)下巴，書生就跟著朗聲道：“潞州府銅鞮縣令在此，何人膽敢沖撞明府，來人，將鬧事者拘拿了去?！?p>　　話音未落，他們身后的三個武人就跨步上前，嘩啦啦的從后腰中掏出鎖鏈，三個混混就被鎖住了雙手，排著隊(duì)蔫頭耷腦的被帶出去。

　　領(lǐng)頭的似乎還要辯解，書生直接抬腳踹將過去：“就你們這幾塊料，當(dāng)街砍了也是只有錯放的沒有錯殺的?！?p>　　店內(nèi)食客們這才明白，這位是一位縣令帶著仆從微服出訪順便見義勇為了，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趁著店里還沒恢復(fù)平靜，沈燃先示意醍醐上樓去歇會兒，隨后才快步上前，鄭重的行禮道：“小人謝過明府?！?p>　　那中年人笑著虛扶他一把：“早想來嘗嘗這會英樓的風(fēng)味，本官可不愿意被人攪了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