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幾天的比賽里,不止是東東一人脫胎換骨,身為邊緣人物的孫破軍同樣也頗有感悟。
別看他們歲數(shù)小,也別看這只是職業(yè)棋手入門級別的比賽,但放眼望去,未來的棋壇,終究是他們的。
也不知道從何時起,愿意學習象棋并從事象棋職業(yè)的孩子越來越少,別看現(xiàn)在職業(yè)象棋主力軍都是青年豪杰,但已經(jīng)許久沒有聽到少年天才橫空出世。偶爾出現(xiàn)幾個所謂的少年天才,但大多都經(jīng)不過時間的考驗,甚至很多所謂傳聞的少年天才其實都是在家長和師長的包裝下,虛有其表罷了。
近幾年,少年棋手高科技作弊的新聞層出不窮,很多人都指責少年或是他們身后的父母以及老師,但歸根究底來說,職業(yè)象棋這門職業(yè),付出多掙的少,而且在這個高速發(fā)展的科技時代,職業(yè)象棋想出頭也越來越難。
孫破軍曾經(jīng)問過他爺爺這樣一個問題,那就是相較于華夏象棋和職業(yè)將棋還有國際象棋來說,華夏象棋的職業(yè)棋手算是其中收入最微薄的,而且地位還有前景更是三者中最低的,但為什么他爺爺要他從前途無量的將棋轉(zhuǎn)到華夏象棋,而不是轉(zhuǎn)到更有市場的國際象棋呢?
當時孫大圣聽著孫子的這個問題,他久久沒有說話,他只是望著桌上零散的華夏象棋棋子,吃吃地說道:“因為,這是根?!?p> “根?”當時孫破軍并不理解這句話里的這個字,因為他從小在島國長大,身邊接觸的大多也都是島國同齡人,從小格格不入的他,更是因為自己外國人的身份備受歧視。
那時的他不懂根的意思,甚至也不想懂根在爺爺嘴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想懂華夏象棋,更不想放棄將棋去重新學習華夏象棋,雖然那時候?qū)O家因為教導華夏象棋在當?shù)匦∮忻麣猓蔀榱撕芏嗳搜劾锼w慕的富裕之家。但他就是愛不起來華夏象棋。
可自己爺爺作為家族的掌權(quán)人,他也不得不最后屈服去學習,自從學習華夏象棋以來,他在島國可謂是戰(zhàn)無不勝,很多學習幾十年的老棋手,都不是這位少年天才的對手。但他就是高興不起來。
他好像逐漸開始忘記了勝利的喜悅,也忘記了與他交手過的對手——他們的模樣,他麻木的勝利,也麻木的給華夏象棋定義為“一道簡單的數(shù)學題”。
可自打他來到華夏之后,他慢慢感覺到象棋可不是一道簡單的數(shù)學題,他不僅有加減法,還有乘除,甚至還有著許多他算不出來的結(jié)局。
與李三思一戰(zhàn)過后,他第一次嘗到了失敗,他望著頭頂上的聚光燈,發(fā)誓自己不會再輸??伤难詣偘l(fā)完,卻又再次輸給了錢囍,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這次,他沒有再去發(fā)誓,而是仔細看著棋盤,數(shù)著棋盤上的格子。
那一個個小方塊里,為什么會藏著他以前從來沒看過的喜怒哀樂呢?
他在思考,再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不停的思考著自己為什么會失敗。
慢慢的他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爺爺口中的根究竟是什么。
根,是基礎(chǔ),是生物的本源,是人們最容易忽略的東西,更是他一直以來從不愿意了解的東西。
根,或許也代表著無限可能性。
想明白的他,開始努力地去找尋自己的根,他的根在哪呢?
在華夏,在島國,又或是在這張小小的棋盤上?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只要繼續(xù)下下去,他就一定能找到自己的“根”。
為了去找尋自己的根,他放棄了看上去華麗的開局,腳踏實地的去放慢性子一步步的布局,為了找尋自己的根,他放棄了他曾經(jīng)所學繁雜的象棋棋譜,只靠著本能還有算力去下棋。
這種類似于放棄的下法,也是最危險的下法,不僅對自己危險,也對敵人危險。
因為誰也不知道他的下一步會放棄什么或是得到什么。
東東已經(jīng)察覺到孫破軍的不俗,對于這個同樣在比賽中快速成長的對手,她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
她仿佛在棋盤上看到了孫破軍所在的紅方,宛如一支看不清面容訓練有素的騎兵。
那一支騎兵身上都披著亮晶晶的戰(zhàn)甲,有的鐵跡斑斑,也有的七零八落的拼湊在一起。可就這一支看上去殘缺,寒酸的騎兵,在為首的將軍帶領(lǐng)下,向她發(fā)起了一次又一次完美的沖鋒。
那種壓迫力還有緊促感,讓從未見識過如此完美場面的東東第一次多出了幾分畏懼的感覺,她不知道自己此時是該進還是該退。
進,注定會掉入孫破軍完美布局的包圍圈里,退,也只會讓孫破軍依據(jù)完美的開局,發(fā)起更快,更兇猛的沖鋒。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當?shù)褂嫊r來到最后五秒的時候,她也做出了抉擇。
她出車,但是她的車沒有對準著過河的紅炮,而是放在炮的左上方,這一步說白了,不算進也不算退,只是中規(guī)中矩又略帶防守的一步。
孫破軍望著這中規(guī)中矩略帶防守的一步,他平炮準備打車,而東東則是為了躲這只帶著殺心的炮,強行將車放在紅方過河炮的左上角。
這一手倒是有些耐人尋味,因為左上方移動到左上角,看上去雖只是一個小小的變化,但這只車卻多了不少移動的空間,而且可以配合黑方的過河卒,打出類似孫破軍剛剛的“連鎖反應”。
而且東東這一手變化,也強行將進退的選擇權(quán)重新交還在孫破軍手上,孫破軍望著東東強行甩給自己的難題。
他沒有猶豫的選擇平車捉馬。
這一手平車捉馬,也意味著孫破軍這盤棋絕不會后退半分。
東東看下如此剛硬的孫破軍,她也終于下定了決心。
她的下一手是跳馬,跳的她最不擅長,也是最被棋社同學還有老師詬病的盤河馬。
楊錚盯著東東這一手,他忽然笑了。
看來,不止是孫破軍做出了最后關(guān)于進退的抉擇,東東也做出了她人生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