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入學(xué)
《紅樓夢》里有這么一段。
賈寶玉有塊通靈寶玉,林黛玉來的第一天,便就好奇上面究竟是怎么個字跡,襲人當(dāng)下就要拿給她看,她說:“罷了,此刻夜深,明日再看也不遲?!?p> 后來幾日,賈寶玉去探望薛寶釵,零零落落的把那塊玉戴著。薛寶釵同他講:“成日家說你這玉,究竟未曾細(xì)細(xì)的鑒賞,我今兒到要瞧瞧?!闭f著便挪近前來,寶玉亦湊了上去,從項上摘了下來,遞在寶釵手內(nèi)。
當(dāng)初,黛玉的明日再看不曉得看沒看,書上也沒表。
但再仔細(xì)看看,這段故事不管怎么想,都覺得同生活中的某些場景過分相似,倒讓人想沖著賈寶玉發(fā)一通脾氣。
思繆看小說時很少會情景帶入,她更熱衷于讓自己保持上帝視角,操控別人的人生;卻在看紅樓夢的時候把自己帶入了林妹妹的角色,在去長沙讀書的飛機(jī)上,坐在靠窗的位置,抱著書不停的落淚,坐在身邊的乘客一直在給她遞紙巾,后來索性把整包抽取紙都塞到了她的懷里。
“謝謝啊?!彼伎娺叢裂蹨I邊道謝。
又想起曾經(jīng)上生物課的時候,老師說:“淚液里有殺菌物質(zhì),”某人沒過腦子的接了一句,“那林黛玉怎么沒挺住啊。”
那節(jié)課,擾得思繆一直在想林黛玉到底有哪種免疫缺陷,噗嗤一聲又笑了出來。
“我能不能問問,你是在笑什么?”鄰座的人沒忍住,發(fā)問了。
“啊,我只是剛剛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像極了《賣拐》小品里范偉?!彼伎娬伊藗€理由。
“你這是去旅游嗎?還是出差?”
“要不您再猜猜?很接近了?!彼伎娨幌虿患蓱勍吧肆奶爝@事。
“難道是去上學(xué)?哪所學(xué)校???H大?還是Z大?”思繆這才抬眼看了看坐在身邊的男生,和自己應(yīng)當(dāng)年齡相仿;她的座位臨窗,上飛機(jī)后便一直抱著書在讀,沒怎么注意到隔壁的位置的人,身高達(dá)標(biāo),長相達(dá)標(biāo),只不過長得有些黑。
“Z大?!彼伎娡v。
“巧了,那你是我的學(xué)妹了?!睂Ψ酵蝗缓芘d奮。
“怎么這么快就要開始套近乎?!彼伎姸嗌儆行┓婪缎?。
男生笑了笑,“你大幾了?我大三了,化學(xué)系的。”
“我……還沒入學(xué)呢?!?p> “小學(xué)妹呀,你自己來報道嗎?新生入學(xué)要忙的事很多的,你自己來怎么搞得定啊?!蹦猩h(huán)顧了一圈,然后操心的問。
“我感覺我能行?!彼伎姴⒉幌胪嘎短鄠€人信息,但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面對這種熱情。父母本來一同訂好了機(jī)票,卻突然被工作纏身,思繆只能獨(dú)自來報道;好在自理能力足夠,也常有獨(dú)自遠(yuǎn)行的經(jīng)驗(yàn),所以倒沒太擔(dān)憂。
男生感受到了某種“生人勿近”的氣息,也笑了笑,沒再打擾她。
下飛機(jī)時,思繆特意快跑了幾步,避開了鄰座的人——怕有不必要的麻煩。
拿上行李走出機(jī)場,撲面而來的是潮濕的空氣,是曾經(jīng)在北方小城不曾感受過的清潤。
打電話聯(lián)系網(wǎng)約車的司機(jī),被告知正在接拼車的客人,要等一分鐘才能來接她。
對照車牌號上車后,“緣分啊!”前排座位傳來了熟悉的男聲,也有在模仿《賣拐》小品里范偉的語氣。
是他,飛機(jī)上坐在自己身邊的人。
“巧了?!彼伎娨残χ蛘泻?,或許是因?yàn)樗蛘泻舻姆绞?,或許是因?yàn)椤熬壏帧眱蓚€字。
路上,沒再多說什么,下車時,男生幫思繆把行李箱搬下來,“我叫陳柏楊,”并沒有把行李箱叫到她手上,“我送你過去吧,哪個專業(yè)的?”
“應(yīng)用物理的,”對方的態(tài)度算真誠,也算紳士,想了想,也自報家門,“我叫綦思繆,麻煩學(xué)長了?!?p> “綦思繆?這名字耳熟……你初中是不是三中的?”對方發(fā)問。
“是啊……”思繆有些遲疑。
“我就說嘛,路上就看你眼熟,我和你一個初中,我記得那個時候?qū)W校里所有的表彰決定里都有你,聽你的名字次數(shù)可太多了!你可能不知道我,不過我改過一次名字,我之前叫林柏楊,后來算命的說我命里一點(diǎn)都不缺木,叫這個名字容易影響我未來的學(xué)業(yè)事業(yè),會更像個木頭腦子,之后我就去改了名,”男生好像恨不得一口氣把自己的生活全傾訴給她。
這個名字,思繆是有印象的,自己初二的班主任帶過他,當(dāng)時一直當(dāng)?shù)湫蛠斫o大家分享他的各種事跡,“那我記得你誒……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算名之后先改姓的,柏楊……好像都是木字旁吧?”
“不過就是我媽媽姓陳,想給她家也留個后,就找了個借口帶我去改了罷了;好在我還有個姐姐,歸給他們老林家了……你別誤會啊,我爸媽沒離婚,他倆感情很好,不然我爸也不會這么隨我媽的心,改了男生的名字不是,”男生自顧的說著。
思繆有些哭笑不得,感覺自己再不攔一下他,可能再過五分鐘,對方家里有什么愛恨情仇自己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了,“離我的宿舍還遠(yuǎn)嗎?”
“不遠(yuǎn),拐個彎就是,你等我一下,我先放個行李,”他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到宿管阿姨那里,寒暄了兩句,然后出來,“走吧,我送你過去?!?p> 到了樓下,陳柏楊喊思繆去院系登記報道,又跑前跑后幫她操辦了一些新生入學(xué)必備的手續(xù),然后才幫她把行李箱送上了樓。
思繆住在頂樓,自己帶的行李箱有二十斤重,這也就罷了,偏之前又寄了一大箱生活用品來,堆在驛站,也得有十多斤重,往上搬行李時,確實(shí)要費(fèi)力些。
陳柏楊不讓思繆插手,逞強(qiáng)般的要把這幾十斤的行李一口氣搬上去,思繆忙攔著,“別這樣,容易受傷,我拿點(diǎn)就好了?!?p> “那怎么行,怎么能讓女孩子抗這么重。”
“沒關(guān)系的,來的路上也都是我自己拿的啊?!?p> “你放下,那我跑兩趟?!?p> 推脫了幾番,思繆拗不過他,還是把部分行李留在樓下,麻煩了陳柏楊兩次。
第二次上樓時,思繆遞給他紙巾和一瓶擰開的礦泉水,男生邊擦汗邊說,“你看,我都累得夠嗆,你怎么吃得消,”邊說邊晃動水瓶,“聽說女生在面對有興趣的男性的時候,都是擰不開瓶蓋的……”
“兄弟,謝了,但你真的話有點(diǎn)多,”思繆當(dāng)著他的面,輕松的拎起二十斤的行李箱,往宿舍走去,留下了目瞪口呆的陳柏楊。
“原來不是小白兔,”男生看著女生的背影,笑了,明明是很單薄的身子,卻能承擔(dān)起令人意想不到的重量。
神秘又魅力十足。
“綦思繆,留個手機(jī)號吧!”朝著她的背影喊。
“不如有緣再會吧,”思繆擺了擺手,男生也沒再糾纏,“好?!?p> 宿舍里,新同學(xué)已經(jīng)到了,一個室友是本地人,只是占了一個床位,“我平時不住這里,我這里你們可以隨意支配,”和大家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剩下兩人,都是南方女生。
柳依楠,皮膚白皙,留著披肩長發(fā),是乖乖女孩的模樣;魏然,皮膚黝黑,干凈利落的小短發(fā),卻也是干練的好看,兩人床位相連,反而更襯托出了某種反差的可愛。
同大家打過招呼,做好自我介紹。
“綦思繆?好生僻的姓氏,好特別哦,”魏然看著她的學(xué)生卡這樣說,“等下,你自己來報到的嗎?”
“啊……爸爸媽媽有事走不開……”思繆說,看樣子獨(dú)自來上學(xué)果然算作某種異類了。
“你好厲害!剛剛我上樓時,看走廊那邊有個寢室里,熱熱鬧鬧聚集了小十個人,聽說是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來送她上學(xué)了,”柳依楠說。這個女生有種魔力,說話時溫溫柔柔,從字里行間聽不出太多的情緒,但卻能感受到她的善意。
“我倆爸媽昨天送完我們,今天就都撤了,正好,等會一起吃飯吧?學(xué)校門口好像有家不錯的湘菜館,對了,你能吃辣嗎?”
“能吃一點(diǎn)點(diǎn),”思繆答。
“那我等下喊上我男朋友?你們會介意嗎?”柳依楠問。
“我沒關(guān)系的,”思繆答,女生轉(zhuǎn)身去給男朋友打電話,魏然在一旁八卦,“她和她男朋友是高中同學(xué),兩人成績差不多,報志愿時就商量著來,也是緣分,都來了咱們學(xué)校……真好?!?p> “是啊,真好,”思繆說,確實(shí),令人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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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時,思繆面對著一桌子紅燦燦或者青綠色的辣椒,有些發(fā)愣。
“這是?”
“小炒黃牛肉?!?p> “那這個呢?”
“辣椒炒肉?!?p> “這個?”
“鴨掌筋,你嘗嘗,巨好吃!”
思繆一時有些沒有適應(yīng)這樣的菜式,開始在辣椒里找肉吃,沒吃幾口就放棄了,又叫了一碗水,每樣菜都過了一下水才敢吃。
“好吃,好吃,”還要夸上兩句。
的確好吃,只不過自己承受不得這樣刺激的辣,身邊三個人卻都吃得面不改色。
柳依楠的男朋友很紳士,卻也很能和女生聊得來。
女生的友誼建立往往很容易,只聚在一起聊聊八卦,一頓飯的時間,就都能熟悉起來了。
新生活,就這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