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市區(qū)夜晚的霓虹殷勤地擁上了我們的臉頰,我沒有回頭,燕子卻邁了幾個大步,走在了我的前面,高傲地挺起隨身攜帶的飛機場,恰好遮住脖頸的短發(fā)隨著步伐一起一落,我想她如果換身男裝,會很像一個假小子。
我雖然很想在內心具體地描繪一下燕子的身材,因為她的身材也和那人像極了,還比那人稍微高出一點點。
不過為了防止我心中所想太多了,帶到我寫的作品中去了,我就盡量只看燕子的脖子以上。
相比美色,保護未成年人和我的飯碗比較重要。
2,
“頸部以下不準描寫”雖然只是我和幾位作家朋友飯后閑聊中拿來調侃的玩笑,但實際上也已經成為了我們心照不宣的寫作規(guī)矩了。
國人現在已經不再談性色變了,這當然很好,說明思想在進步,但是還是那句話,文學作品被山寨的現象太泛濫了,就算有了明確的規(guī)章制度以及法律的保護,也很難不讓這些帶有成人色彩的文學作品流入未成年人手中。
就連我寫的三流小說都有被山寨和搬運,何況那些文學價值十分高,深度刻畫人的美丑的作品呢?
當然了,是否要正視未成年人的性需求,這是個很難說清的問題,那些個“專家”都沒爭論出個是非,我也就不妄言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現在的孩子太過早熟了,是的,我說的是可惜。
只是我個人感到可惜,僅代表個人觀點。
好吧,被限制地多了,連自言自語都下意識地回避一些東西了。
說到限制,我高中有那么一段憤世嫉俗的日子,這種心理到現在也還有些許保留,只不過那時候只是年輕氣盛的狂妄,現在的更多是無奈吧。
我想起了我高中寫的一篇隨筆里面,有這樣一句話:
“為什么要宣傳真善美呢?那是因為假丑惡無處不在。”
這句話從現在的視角看過去,并不全錯,但也不全對,至于具體的對或錯,可能要等我到五十歲才有資格給出一個定論,這個最終的評判必須由我來作出,我只相信我自己。
以前我有兩個完全信任的人,一個是那人,一個是我自己,但現在只有我了。
不是因為那人離去了,而是她騙了我。
她說過她對我的忠誠,她會陪我走完往后余生。卻就好像所有高中都在談素質教育,結果幾乎全是應試教育一樣。
我知道這其中有必然的無奈。
但那承諾騙了我。
還有我的歷史老師,我很敬重他,但他也騙了我,從現在的眼光來看,那簡直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他說文學是自由的。
3,
我喜歡看黃渤的電影。
他是一個大紅大紫的明星,卻能在萬千人矚目的熒幕前抹得滿臉黑灰,灑脫開來,放飛自我??蓱z我是個沒什么身份地位,沒什么名氣的小作家,卻在一人的白紙面前畏手畏腳。
“沒錢曬太陽都是二手的。”
大學畢業(yè)以前,我覺得這話夸張,我每個月的生活費比有的家庭的收入還高,沒在社會上吃什么苦。
大學畢業(yè)后,因為那人的離去,我放棄了考研,與家里人近乎決裂,因為我的父親堅決反對我全職當作家,我一個人,一箱行李,回到了這個小城,這個有著我和她大學的三線小城。
你要說趙宇哲那么個大公子怎么會大學委屈在這種小城市,那我也不知道,不過說起來,他大學剛開始的成績也確實不咋地。
一個人出來之后的日子,白天打工,晚上趕稿,收入還算可觀,但我要還房貸,因為我買下了這一室一廳一衛(wèi)的房子,還要攢錢開店。每天能吃一頓不吃兩頓,基本上只吃烤肉飯,我原本還算有點胖的一個人,剛來的那兩年,讓我瘦得像干柴一樣。
我自己過生日了,我看著櫥窗里的蛋糕,不大,挺精致的,但我不買。
她的生日,我前一天和后一天一定是不吃飯的,我要給她買個蛋糕,哪怕只有照片,我也相信在這個房子里有她,我一個人,買瓶酒,買二十塊錢她生前愛吃的小烤肉,要兩根竹簽。
……
“親愛的,二十三歲生日快樂!”
……
“親愛的,生日快樂!我們二十四歲啦!”
……
“親愛的,生日快樂,我有我們的店了,喜歡……么。”
4,
沒有人回答我,我點上了幾根蠟燭,火光搖曳中仿佛有個清晰可見的影子,我注視著那蠟油緩緩地流到了蛋糕上,就像水龍頭沒有關緊,滴答滴答,落進酒杯里,酒更烈了。
燭光撫摸著我那干瘦的臉,告訴我,我臉上的淚早就擦干了,終于一滴都沒有了。
我經常能看到一些勵志的視頻,告訴我們人要腳踏實地地活在世上,要現實,我看著鏡子里那我快要認不出來的自己,我知道,我知道這就是現實。
無才無貌,偏偏驕傲。
如果我有錢,能像趙宇哲那樣,我就不會抽紅塔山,如果我有錢,能像趙宇哲那樣,我或許就能在大學里帶那人住更好的房子,她說她特別向往有的復式的戶型,可我一天都沒能帶她住上那種好房子,如果我有錢,像趙宇哲那樣,去哪里不是坐出租車就是自己開車,那人或許就不會出事。
把什么都歸罪于錢顯得太膚淺了,但有誰能告訴我,錢不能改變這些呢?
沒有錢曬太陽都是二手的,那部電影我沒看完整,但我現在明白了,黃渤沒騙我。
我現在就在騙自己,騙自己完全不對燕子動心,騙自己我是個脫俗的人,騙自己我已經接受了全部的現實,騙自己,我真的只是想和那人再見一面。
誰不是騙了自己一輩子呢。
別人躺著你要坐著,別人坐著你要站著,別人站著你要走著,別人走著你要跑著,卻還騙自己說這是為了比別人更優(yōu)秀。
富人騙我們說有錢并不快樂,可悲的是很多人信了。
5,
“燕子?!蔽液白×怂?。
燕子回過頭,面帶疑惑。
“你住哪兒?”
“快到了,就在馬路對面。”
“這樣啊……”我把雙手往口袋一揣,假裝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那我就送你過了馬路就回去啦,今晚還要趕稿呢?!?p> 燕子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我看著她眼中的我自己,我希望她能明白我話里的一語雙關。
我就送你過馬路,
就回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