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雀兒的美貌,是沒話說的,應(yīng)該客觀點說,她是我認(rèn)識的最漂亮的姑娘,就連燕子都要遜色三分,雀兒的情商,也是沒話說的,她幾乎能記住我說過的每一句話,然后在恰當(dāng)?shù)臅r機加以運用,她除了有些許自卑以外,整個人的精神無比完整,自我意識很強,不會被輕易左右,這都是我能直接感受到的。
但雀兒相比曾經(jīng)的雀兒有個無比明顯的缺點,那就是,幾乎我的沒一句引經(jīng)據(jù)典她都沒聽過,本來就只有初中畢業(yè)的學(xué)歷,又漂泊了十年之久,簡而言之就是她現(xiàn)在給我的感覺像個文盲,這太可惜了。
讀書,不是出人頭地和獲得幸福生活的唯一道路,但毫無疑問,讀書是最公平、最簡單、最平坦的道路,二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前是如此,時至今日亦是如此。
所以我那句“錦中若鏤花春色”,就是在提點她多看些書,因為她的外貌已經(jīng)無可挑剔,靈魂十分有趣,但這都是要以一個文化為地基才能穩(wěn)固的,我不是在說我自己多么有文化,而是她所積累的相比同齡人實在是太少了。
當(dāng)然了,你要說像燕子這樣的,即便讀到了大學(xué)畢業(yè),實際上肚子里也沒幾分筆墨,她看不懂我寫的詩,只是覺得韻腳不錯,這也合情合理了。
“阿,這個啊,隨手寫的?!蔽液怂痪?,便又開始打咖啡了。
而這時,有三位客人進來了。
一個老頭,大概六七十歲,一個小孩子,大概六七歲,衣著不算襤褸吧,但也實在破舊地不行,老人身上的那件牛仔布已經(jīng)幾乎變成了白色,但還算干凈,不然我可能會覺得他們是來要飯的。
再看看與他們一同進來的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伙子,那可就光鮮多了,腳底踩一雙AJ,褲子是吉普盾的工裝褲,上衣一件全黑的羽絨服,里面還穿著花格子襯衫。
2,
“你好,請問需要什么?”我同時對著三位說著,雖然他們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起的。
“您就是語三更先生嗎?”突然,那個大男孩用相當(dāng)恭敬的語氣開口了,他說的那個名字可能沒人比我更熟悉了,那是我的筆名。
他是我的讀者?怎么會在現(xiàn)實中認(rèn)識我的?我不記得他曾經(jīng)來過我的店里。
“我是?!蔽已鹧b忙碌地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了那一老一少?!靶∨笥?,想喝點什么?”
那小孩子踮了踮腳,
“咖啡,咖啡?!蹦呛⒆佑弥赡鄣穆曇粽f道,我一邊驚于這么小的孩子居然認(rèn)識咖啡二字,一邊看向了那老人,因為我覺得這么小的孩子最好不要喝咖啡。
“語三更先生?!彼坪跏且娢抑欢⒅赃叺亩?,那大男孩喊了我一聲,我卻輕輕抬起了一只手,轉(zhuǎn)頭笑著對他說道:“好的故事不會介意等待,不是么?”我很久沒有聽到有人這樣直呼我的筆名了,雖然感到親切,但我想他不該在我忙碌的時候來。
換句話說,我不希望他來。
我少年為文,讓我中學(xué)的同學(xué)們知道了,被嘲笑了整整六年,這讓我并不期望被太多周身的人知道我寫書,準(zhǔn)確點說,是我不希望他們知道我寫的內(nèi)容是什么。
因為當(dāng)你知道一篇或奇幻、或悲傷的故事身邊的誰寫出來的,那看待他的眼光就會變了,刮目相看或許是一方面,但你往往也會把他本人往故事中去代入,可他是活在現(xiàn)實里的,這種理想與現(xiàn)實的沖突加在一個人身上,本來就是不應(yīng)該的。
“你看看這個吧,待會兒告訴我感想。”說著,我把手機打開到那首我昨晚寫的詩,推到了那大男孩面前,隨即又轉(zhuǎn)頭看向了那對爺孫。
“小孩子不要喝咖啡哦,不然會長不高的?!蔽疑碜酉蚯皟A,和那孩子開著玩笑,咖啡對身高其實是沒有太大影響的,雖然我并不很高,那是因為我的父母身高都不足一米六,我能有一米七五的身高已經(jīng)相當(dāng)不錯了。
仿佛是害怕聽到“不長高”三個字,那孩子往后縮了縮,咬著自己的指甲說了一句:“芒果,那就芒果。”
3,
我看了一眼他身邊的老人,老人瞇著眼睛看著價格,笑著皺了皺眉,似乎是覺得十二塊錢有些貴了,但遭不住小孩子想喝,還是掏出了一個花了邊的皮夾,掏出了一張嶄新的十塊和一張皺巴巴的五塊錢給我。
我讓燕子收一下錢,我來做,我這里的果茶制作過程其實就很簡單了,兩勺茶漿,加水,沒了。
“我要冰的!”小孩子踮腳看著工作臺內(nèi),用孩童特有的脆亮的聲音喊著,那聲音十分有穿透力,但并不刺耳,反而叫人為之心動。
只可惜我不喜歡小男孩,以前我和我爸也開玩笑說過,萬一生出來個像我一樣皮的,還不得把我氣死。
我爸那會兒五十幾歲,笑著說:“你也知道嘛。”
“小朋友,天氣冷,不能喝冰的哦?!蔽冶硨χf道。
“做熱的吧?!崩先松硢〉穆曇繇懫?,像極了在沙地上摩擦的皮鞋,但他這一開口,小孩子就不樂意了,大聲地喊道:“我要冰的嘛!”
“不行,不能喝冰的,要拉肚子?!崩先擞寐晕?yán)厲的語氣說道。我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這一對爺孫,半帶賠笑著說:“去冰吧,不會特別冰的。”小孩子立馬雙眼放光地看著我,老人看了看小孫子的眼神,又面帶無奈地點了點頭。
如果是平時的客人,我一杯果茶就是兩平勺茶漿就加水了,但是我又瞟了一眼他二人的裝束,想著他們以后估計不會常來的,便給他加了滿滿的兩大勺芒果茶漿,那個量大概夠做兩杯了,加完了茶漿,我打開了冰柜,開始往里加冰。
“冰塊!是冰塊!”
他這一聲喊得我心都快碎了。
我沒有回頭看那個小孩子,只是默默地加了一鏟冰,加水,攪拌均勻后,撈出了一半的冰,放在了封口機上。
“現(xiàn)在喝嗎?”我笑著問向了那個孩子。
“嗯!”那孩子用力地點了一下頭,雙目如炬地看著我……手中的飲料。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透亮而烏黑的瞳孔,我已然記不得自己,是否曾經(jīng)也擁有過這樣澄澈的眼睛。
4,
我相信,孩子和貓咪的眼睛是能看得見神明的,因為他們的眼睛很干凈。但孩子眼睛中的光,或許遲早會消散吧,那將是在他看見了這世界的真面目過后。
我把那飲品送到了他手中,孩子迫不及待地大喝了一口,那液面肉眼可見地下降了近一厘米,他閉著眼睛,仿佛是在享受著,那滿足的神情若是放在成年人身上,就顯得太浮夸了,那是只屬于孩子的。
我想,我這一杯飲料應(yīng)該按成本買他,成本不到三塊錢,十二塊,賣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