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按照之前的計劃,李光明要前往樂府學習歌唱和古琴。六月初,李延年教了他一首《大風歌》。
《大風歌》乃高皇帝劉邦所作,歌詞簡單,氣勢卻極為磅礴。李光明唱了好幾遍,始終唱不出那個味道。
“二叔,這歌太難了,你能不能教一首關于情愛的歌呢?”兩個多月的時間,李延年始終沒有教到關于情愛的歌曲。
“情愛?你一個小孩子,懂什么情愛?”李延年瞪了他一眼,不耐煩道。
李光明忽然意識到,李延年是個閹人,讓他教情愛歌曲,實在有些傷人。想到這里,他不好意思道:“二叔,你教我《佳人歌》吧。”
“《佳人歌》?你唱得出來那個味道嗎?”李延年一臉鄙夷道。
“二叔,這可是您親自創(chuàng)作的,若不教給我,豈不是可惜了傳承?再說了,我現(xiàn)在唱不好,不代表永遠唱不好。”
李延年忽然沉默,過了很久才緩緩道:“光明,你還記得你姑姑嗎?”
李光明愣了一下,到底該如何回答呢?他根本不知道姑姑,也就是李夫人到底死于何時。按照劉髆的年紀,他肯定是見過的,但若說還記得,萬一他問起還記得什么,豈不是露餡了?
想了想,李光明含糊其辭道:“還記得一些,有些模糊了?!?p> “是啊,你姑姑不在時,你才五歲,髆兒更可憐,只有幾個月大,和從沒見過有什么區(qū)別呢?”李延年的話語之中帶著感傷。
“我只記得姑姑長得很美,美若天仙?!崩罟饷餍趴诤a道。
“那當然,若是不美,怎配得上《佳人歌》?”說起妹妹,李延年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姑姑若是還在,那該多好,說不定可以把舞藝傳給尋燕呢?!?p> “其實,你姑姑并非沒有傳人?!崩钛幽暧挠牡?。
“姑姑有傳人?是誰?”李光明大吃一驚。
“她在北宮,名叫靈兒?!?p> “靈兒?二叔,我見過她?!?p> “你怎么認識她的?”李延年驚訝道。
“二叔,您還是先說說她怎么成為姑姑傳人的吧?!崩罟饷髻u起了關子。
“你這孩子,越來越?jīng)]大沒小了,居然跟二叔討價還價?!崩钛幽炅R道。
李光明呵呵一笑,那意思很明顯,你若是不說,我也不說。
果然,李延年被吊起了胃口,如實道:“靈兒本是長公主在各地搜羅來的小歌女,進入長公主府上時,只有幾歲。那時,你姑姑也在長公主府,靈兒就由她照顧,兩人情同姐妹。你姑姑看她頗有天賦,就將自己一身技藝傳給了她?!?p> “姑姑入宮后,將靈兒也帶入宮了是吧?!崩罟饷鞑逶挼馈?p> “是的,靈兒入宮后,一直服侍在你姑姑身邊。自你姑姑去世后,她就留在了北宮。你姑姑去世前,讓我好好照顧靈兒,以后有機會要將她送出宮嫁人?!?p> “宮女可以出宮嫁人嗎?”李光明好奇道。
“當然可以,宮中的宮女一旦到了二十歲,如果沒有被皇上臨幸過,是可以跟皇后或者主子提出出宮的。不過,宮女大多是苦出身,有的連家人都沒有,如果沒有覓得合適的夫君,出宮之后何以謀生呢?所以,真正選擇出宮的宮女并不多見,除非是皇后或者主子給她指了一條明路,讓她出宮后有個歸宿。”
“敢問靈兒姑娘多大了呢?”
“靈兒今年已經(jīng)十九了?!?p> “豈非明年就可以出宮?”
“是的。”李延年微笑道,隨即好奇道:“你剛才說認識靈兒,你是怎么認識的?”
“說來也是巧合,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還是在三個月前。當時,我在北宮里閑逛,恰巧聽到靈兒在唱《佳人歌》?!?p> “恩,她經(jīng)常唱這首歌??上?,她的天賦并不在唱歌?!?p> “是啊,三叔還曾指點過她呢?!?p> “你三叔?他和靈兒說什么了?”李延年臉色微變。
“沒說什么,就是指點她這首歌該怎么唱?!崩罟饷鲗⒗罴镜脑捳f了一遍。
“他說的雖然沒錯,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況且,靈兒的天賦在舞,并不在歌。后來,他們還有接觸嗎?”
“沒有,我還沒聽靈兒唱第二遍,就被尋燕喊走了。不過,幾天前,我再到北宮時,發(fā)現(xiàn)靈兒姑娘一個人暗自哭泣。”
“暗自哭泣?她怎么了?”李延年有些緊張。
“我也不知道啊,我好意上前安慰她,她卻罵我是無恥之徒,簡直是莫名其妙。”李光明并沒有提到李季。
“你對她做什么了?”李延年沉下臉。
“二叔,您真是冤枉我了,我只是好奇而已,什么都沒做啊。”李光明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你在這里自己練琴吧,不要隨意走動,我去問問她。”李延年站起身,一刻都沒有停留,匆匆趕到北宮。
李延年走后,李光明只好一個人獨自練琴。前幾天剛學的《挾仙游》,他還很不熟練,只能照著琴譜一個個音彈奏。
就這樣,磕磕絆絆的練習,一個時辰的時間轉瞬即逝,李延年從北宮返回。
“二叔,這幾個地方,我還有些不明白,您能不能指點下?”李光明頭也沒抬,問道。
過了許久,李延年都沒有回答,李光明好奇的扭過頭,發(fā)現(xiàn)他正一臉怒容的坐在條案旁,似乎隨時都會發(fā)作。
“二叔,您怎么了?誰惹您了?”李光明走過去問道。
“這個畜生!”李延年低聲怒道。
“二叔,誰是畜生?”李光明大吃一驚,李延年談吐一向斯文,怎么今日這般說話?
“你不用管,跟你沒關系?!崩钛幽晏痤^瞪了李光明一眼。
“哦?!彪S便應了一聲,李光明繼續(xù)回到古琴旁,練習那首《挾仙游》。可是,練來連去,他始終找不到感覺。
“別練了!”李延年忽然站起身,吩咐道:“走,回家!”
“二叔,還早呢?!?p> “練什么練?你這心神不寧的,還怎么練?”李延年極不耐煩道。
二叔,明明是您心神不寧好嗎,怎么就賴到我頭上了?李光明在心中嘀咕了一句,終究不敢說出來。
最終,李延年帶著李光明頂著大日頭回到了宣平里。一路上,李延年都是氣鼓鼓的,時而露出心痛之色,李光明是想問又不敢問,估計問了他也不會說。
到了自家門口時,李延年吩咐道:“回去吃飯吧?!比缓笞约禾埋R車,徑直跑到對面的一座宅院里。
“哥哥,你怎么大中午的回來,吃飯了嗎?”一家人正在吃飯,李尋燕關切的問道。
“沒呢?!崩罟饷鞑亮艘话押梗潞攘丝谒?,問道:“二叔對門那家是誰?”
李尋燕瞪大了眼睛,一副活見鬼的模樣:“哥哥,你是熱糊涂了嗎?那是三叔家啊?!?p> 原來是李季家,李光明尷尬不已,自嘲道:“還真熱糊涂了,我剛才差點找不著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