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鎮(zhèn)上,一群人從鎮(zhèn)子東頭往西走,一群人從鎮(zhèn)子西頭往東走,兩群人都是敲鑼打鼓,吹吹打打,各挑著一個八抬大轎,大轎內(nèi)都各請了一尊神像,用紅布蒙著。
兩隊人在鎮(zhèn)子中心相遇,各不相讓,推推攘攘,場面那個熱鬧,直讓路人大呼痛快。
一個身穿藍色破舊道袍,頭戴混元巾的年青道士,牽著一個年約十歲,身穿紫色道袍,頭梳小辮子的小道姑,也站在鎮(zhèn)子中間路邊探頭看熱鬧。
小道姑個子還矮,一直蹦著也看不清,年青道士索性將小道姑舉起來,抬到自己的肩上。
“這位兄臺,你是哪個教的?”
青年道人突然感覺到自己的道袍長袖被人扯了一下,扭頭看去,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青人拉著他的衣袖,笑容滿面的向自己問話。
“無上天尊。”年青道人馱著小道姑,不好行禮,就只宣了聲道號:“貧道乃是截教弟子。”
“哈哈哈......”年青人笑得抱著肚子直不起身來。
“我還以為就我家那幫老頭、老太天天躲在蓬萊村里自稱是截教弟子,今天居然在千里之外還碰到了一個?!?p> 年青道人左腳白鶴獨立,右腳一腳踹出:“原來是你這個申老鼠?!?p> 年青人被年青道人一腳踢到大腿上,正要抱腿躺地大叫,好問道人要個八百一千的醫(yī)藥費,卻猛不丁聽到年青道人說的話,整個人頓時愣住了。
過了片刻,年青人一把沖過來抱住年青道人:“原來是春哥,你穿成這樣,我都認不出來了。話說你不是比我大了將近十歲嗎,怎么現(xiàn)在看起來比我還年青?!?p> 年青道人肩上扛著小道姑,無從躲閃,被年青人抱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兩人打鬧了一陣,最終年青人還是被年青道人給制住,老老實實的帶著年青道人到鎮(zhèn)中心旁邊一座茶樓的二層陽臺處飲茶看熱鬧。
這個年青道人就是長青道長,今天他帶著六弟子瓊霞游歷到了瑯琊鎮(zhèn),遇見了這難得的熱鬧。
正愁搞不清楚這場熱鬧的來龍去脈,卻突然有個十年前的舊識送上門來,既能免了踮腳看熱鬧的辛苦,又有熟知內(nèi)情的人來介紹,真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
年青人叫申明睿,沒錯,他就是銷售部申經(jīng)理的兒子,網(wǎng)紅小申主播申雅馨的親哥哥。
十年前長青道長去上大學前,他還流著鼻涕天天跟在春哥的后面廝混,由于小時候個子小,又總流鼻涕,在鼻涕蟲和申老鼠兩個名號之間兩害取其輕,認了申老鼠這個名號。
今天申明睿本來是看見長青道長身穿道袍,居然還誘拐少女,便想去訛他一筆,不想?yún)s是自己曾經(jīng)的老大,訛人不成反被訛,也只能認命了。
“今天鎮(zhèn)東過來的是闡教九仙山桃源觀的天成真人,轎里抬著的是玉清元始天尊神像,鎮(zhèn)西過來的是人教南玄觀的神都真人,轎里抬的是太清太上老君的神像?!?p> 申明睿翹著二郎腿,喝了杯瓊霞替他泡的龍井茶,往椅子靠背上一靠,舒適的呼了一口氣。
“今年鎮(zhèn)上鬧旱災,要請人施法求雨,鎮(zhèn)上有些人信闡教,有些人信人教,各請各的,又剛好是在同一天求雨,這不就掐起來了?!?p> “現(xiàn)在這世上還有人信求雨這一套?”長青道長有些驚訝。
自己每次在山上施展法術(shù)時,雖然為了打響名聲,為村里多招攬些游客,被逼著任由小申主播直播,但心中總是不踏實,害怕被特殊部門叫去喝茶。
“嗨,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少過這類事情,只是一般來講,招搖的沒本事,有本事的不招搖?!?p> “咱們村里最近還挺招搖的,又是求雨,又是神木出世,還有什么仙鶴敲鼓,神猴撞鐘,神豬澆田的,但每次都是直播到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就掉鏈子,一看就是我老爹為了打名氣,拉游客,造假編出來的?!?p> “我是不好回自家村子里砸場子,不然也早就回去湊熱鬧打假了?!?p> 一講到這些神神道道的事,申明睿就精神十足,眉飛色舞的。
“假的歸看熱鬧的管,真的歸神秘事務管理部門管。但凡真有本事的,除非要為非作歹,不然也沒人會閑得無聊去限制他們?!?p> 長青道長心中流淚,要不是實在缺錢,誰愿意象跳大神一樣讓眾人圍觀啊,還直播,自己還得控制著讓閃電別把觀眾的手機、相機給燒壞了,惹來消費糾紛。
貧道容易嗎,這觀主做得可是真的難啊。
鎮(zhèn)中兩隊人僵持了一陣,又各自掉頭向來處返回。
申明睿笑道:“他們這算巡完場了,接下來就要去各自的祭壇上祭雨了?!?p> “那如果雨真下來了,算誰的本事?”瓊霞好奇的問,很自覺的幫著申明睿又泡了一杯茶。
“他們不會同時作法,會先打一架。哪一邊贏了就哪一邊先來,有兩個時辰給贏的那一隊先祈雨,輸?shù)哪且幻婧竺嬖賮砥碛?,而且只有一個時辰?!?p> 申明??磥硎墙?jīng)常湊這種熱鬧,對其中的門道是倍兒精。
兩隊人漸漸走遠,坐在二樓陽臺上也看不清楚了。
這時茶館二樓大廳里亮起兩塊大屏幕,一塊顯示的是鎮(zhèn)東過來的是闡教九仙山桃源觀的畫面,一塊顯示的是鎮(zhèn)西人教南玄觀的畫面,畫面很穩(wěn)定,而且是居高臨下的拍攝。
“鎮(zhèn)子里共有三棟茶樓,鎮(zhèn)中、鎮(zhèn)東、鎮(zhèn)西各有一棟,其實都是一個老板開的,今天三棟茶樓都在樓上安排了直播設(shè)備,資源互享,這樣看熱鬧的人就不用跟著來回跑了,坐在茶樓里就可以看到全部場面?!?p> 申明睿解釋了下:“會來茶樓里看熱鬧的人其實并不多,鎮(zhèn)里的人要么信闡教,要么信人教,基本上都會圍在兩個教各自搭的祈雨臺四周,只有兩個教都不信的人,才會來看熱鬧?!?p> 兩邊的鏡頭都漸漸上移,不再拍臺下摩肩接踵,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各自定格在一個高有一丈有余的高臺上。
這兩個高臺都是臨時搭就的,但雖然只是臨時搭就的一次性建筑,用料卻不將就。
臺柱子用的是直徑一尺有余的巨木,連樹皮都沒有剝掉,顯然是為了這次祈雨從附近山上砍來的樹木。
臺面上則是用厚達寸余的實木地板鋪就,而且每塊木板都長有丈余,一個臺面只用了九塊長木板。
申明睿注意到長青道長的關(guān)注點,心中了然:“這些建高臺的材料都是信眾捐獻的,還有很多香火錢,據(jù)說這次兩邊加起來有兩百多萬,這次祈雨誰贏了誰就能得到所有的香火錢,包括這些建高臺的材料,如果想要也可以全部拿走。”
長青道長口干舌燥:“無上天尊,如果他們雙方這次都失敗了,貧道祈來大雨,那......”
申明睿眼前一亮:“對呀,我爸為了籌錢復建碧游宮,天天找我麻煩,要我回去幫他,今天我要是能幫春哥您贏了這筆香火錢和這些木材,我爸就沒有理由再喊我回去了?!?p> “春哥,您有把握嗎?需要專門搭個祈雨臺嗎?在這可沒有截教的信眾,祈雨臺得自己掏錢蓋,還有香火錢,也得自己先掏出一百萬出來做押金?!?p> 長青道長一甩舊拂塵:“把嗎字給貧道去了。祈雨臺不用建,一會在這陽臺上擺套香案即可。香火錢你通知你爸,先打一百萬給你。貧道也不欺負他們,就讓他們先祈雨,不成了你再來安排?!?p> “得嘞,春哥您就安心在這看戲,小弟馬上去辦,找這茶樓的老板就行了。要是您這次真顯靈了,單這茶樓老板,讓他捐個一百萬都不帶眨眼的?!鄙昝黝R涣餆煹呐軟]影了。
長青道長端坐著,讓瓊霞從自己袖中找出一瓶桂花靈茶,用茶樓的礦泉水將就著把靈茶泡開,就和瓊霞對酌起來。
過了一會,從鎮(zhèn)東、鎮(zhèn)西各跑來一群道士,各有十人,頭戴混巾巾,腳踏十方履,沒有穿道袍,分別身著褐色短打、黑色短打,手持長棍短棒。
兩群人一相遇,二話不說立即開打,正如古詩有云:
東神去取火,西尊去接香,旗鼓各相當。
最怕相逢狹路旁,狹路相逢不相讓。
道爺驀地相打仗,打仗聲聲喝,棍棒相加漫天塵。
東家婦,西家叟,茫茫喪家狗,孩子倒繃走,神魂驚去十無九。
后年三四月之間,怪汝又去爭祈雨。
爭斗了片刻,鎮(zhèn)西身穿黑色短打的十人被壓制得節(jié)節(jié)敗退,突然一聲金鑼敲響,有人大聲呼喝。
“鎮(zhèn)西人教南玄觀敗,鎮(zhèn)東闡教九仙山桃源觀勝。鎮(zhèn)東闡教九仙山桃源觀先行祈雨兩個時辰,已時祈雨,午時結(jié)束,鎮(zhèn)西人教南玄觀后行祈雨一個時辰,末時祈雨,末時結(jié)束。”
長青道長微微點頭,雖然修道之人化身械斗村民任憑香客觀戲,讓他心中頗為不快,但想到自己現(xiàn)在還在為了復建碧游宮任由凡人直播、拍攝自己的施法場面,大家五十步笑百步,誰也別說誰了。
兩教能夠制定規(guī)則,點到為止,沒有弄到頭破血流,以命相搏,倒也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