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楔子（續(xù)）

　　在冰封如鏡的洞府里，原是白茫茫一片，腳下半透明的冰面呈現(xiàn)出一種疊加的藍，純潔又神秘的藍。從洞府中央往后開始是極致的紅，熾烈的火。霧氣與火焰交加，寒霧在彌漫飄浮，烈焰在跳躍涌動。

　　冰與火在某個微妙的點上達到了平衡。

　　藍和紅都能讓人聯(lián)想到生命——生命的源泉和生命的綻放。

　　這番奇景之下，看似富有生命力量，其本質(zhì)卻能夠吞噬生命

　　小白狐透過藍與紅交融的景象，看到了一只鳳凰！

　　高傲的羽冠，，微闔的眼眸，昂揚的脖頸，飄逸雅致的體態(tài)，閑適舒展著的羽翼，比竹枝結(jié)粗壯卻修長的鳳足單立著，半抬的爪子微微合攏，六根鳳翎隨意地垂落至冰床。姿態(tài)高雅悠閑，好似在烈焰中休憩，又好似下一刻就會沐浴著火光展翅飛翔。

　　小白狐看癡了，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刻意調(diào)整了步伐。至少，不能走出小家子氣來……

　　“站住。”

　　天啊，聲音也這么好聽……

　　咦？它會說話？

　　對了，人家是神鳳……

　　“站住?！?p>　　沒聽錯，他跟我說話了，嘻嘻嘻……

　　他叫我干什么來著？

　　站，站住。不能上前啊……

　　“前輩，是您救了我嗎？”小白狐反應過來屈下前腿，恭敬行禮。

　　“嗯?！?p>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笑狐會報答您的?！毙“缀恢本S持著行禮的姿勢。

　　“……”

　　“真的，我可以幫您跑腿、獵獸、摘果子……”

　　“前輩……”小白狐說得狐嘴酸軟都不見救命恩人有半點反應，不禁向前一步。

　　“聒噪。不許上前來，危險。”

　　“是！”小白狐為了救命恩人最后兩個字暗自高興，“您是被困在這里了嗎？我能做些什么救您出去嗎？我的爆破術(shù)能震倒一棵大樹呢。”

　　“不必，休息夠了就出去?！?p>　　“哦?！?p>　　……

　　至此，小白狐凡是月末都會提前幾天從貧狐窟徒步來到這里。

　　至于外面的結(jié)界，每次來小白狐發(fā)現(xiàn)它們都會恢復如初，而她總是用一只爪子就能把它破開。

　　“前輩，這次的焠羅果賣相有些不好看，但是功效肯定不錯的?！毙⌒囊硪怼?p>　　“嗯。”毫無波瀾。

　　“前輩，剩下的焠羅果核交給我吧，我有用?！庇懞?。

　　“嗯?！焙翢o波瀾。

　　“前輩，是什么人把您關(guān)在這兒的?。俊绷x憤填膺。

　　“沒有人。”毫無波瀾。

　　“前輩，這次沒有焠羅果了，被一個可惡的小鬼搶走了?！甭淠妇?。

　　“……嗯?！?p>　　“前輩，我快要跑不動啦，那些老靈狐都老得比我慢?！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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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鳳凰前輩有時也會回答小白狐超過三個字的。

　　送了一年多的焠羅果，前輩教授了小白狐一套功法，可惜小白狐天姿有限，無法大成。前輩借此交代不許失了精元，不然修煉更加困難……

　　小白狐很沮喪。

　　送了十多年的焠羅果，小白狐知道了前輩竟然是神鳳谷的神尊……他還夸了她額間的紅色印記好看。

　　這下真的是“笑狐”啦。

　　送了二十多年的焠羅果，前輩吃著兩枚焠羅果，無奈解惑自己只是受了重傷，設(shè)陣療傷罷了。

　　小白狐又開心又心疼。

　　需要用到這樣的大陣，當時受的傷肯定很嚴重吧。

　　送了三十多年的焠羅果，前輩終于意識到小白狐的名字很土。他說，“笑狐“諧音“瀟湖”，形聲從水。

　　她叫瀟湖，形聲從水。

　　她很喜歡，從前她都愛偷偷進入家門口的那口帶給她些許欣愉的湖水，母親說，水可以滋養(yǎng)生命。

　　送了四十多年的焠羅果，前輩不止一次告訴小狐貍，只要不出意外，再過十余年他就可以結(jié)束這次的療程，從他自己設(shè)的陣中出來了。

　　瀟湖每一次都很歡喜。

　　送了五十多年的焠羅果，前輩不許小狐貍每月都來了……

　　是啊，拿不到焠羅果，也走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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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輩，瀟湖來啦，這次的焠羅果個頭很大呢。赤狐那老家伙最后被我耍得冒煙了！”小狐貍咋咋呼呼。

　　“腿怎么了？不是說攢夠五枚再過來的嗎？”

　　“沒事兒，就是赤狐那老賊貨惱羞成怒，最后擊了我一下?！毙『偤茏匀坏氐?，“我不是想您了嗎，再說現(xiàn)在雪霧山雪都快化了，路好走著呢?！?p>　　“坐下吧。”神鳳前輩揚揚鳳首，示意瀟湖去洞府的東南角。

　　那里寒晶與焱髓的融合精純平和，最適合修煉那套功法。

　　“不了，前輩。我要急著去搬窩了，有一只靈狐崽子很可憐，我把我那破窩送給他了。這次回去恐怕很久不能來見您了?！睘t湖遺憾。

　　“那就下個月來吧，下個月我要檢驗檢驗你的功法?！?p>　　“好，好啊，瀟湖還要給您帶焠羅果?！?p>　　……

　　路上，瀟湖淚濕了臉上的狐毛。原本雪白的毛發(fā)已經(jīng)微微發(fā)黃，現(xiàn)在被淚水一沖刷一綹一綹地掛在臉上，很丑。

　　瀟湖也知道，她現(xiàn)在的毛稀疏得不成樣子，她的紅色印記已經(jīng)不再鮮艷，她的爪子不再靈活，她最愛的狐尾巴不再蓬松，她，她能感受到體內(nèi)的生命力量所剩無幾……

　　她要去往她的冢了。

　　她知道，很多靈狐都在背后議論她，短命鬼不愧是短命鬼，吃了這么多的焠羅果修為還是那么薄弱。

　　他們是高估了她啊。

　　她這個短命鬼何止吸收了焠羅果后修為還是無法精進。

　　她是除了第一枚焠羅果，往后服用的焠羅果都無法發(fā)揮藥效！

　　前輩說，這是天塹，憑小小的焠羅果對她的修為是沒有作用的。并且如果沒有強健的體質(zhì)，還會虛不受補。

　　呵，連小小的焠羅果的藥效都承受不了。

　　前輩還說，只要堅持了這幾年，他會幫她找到續(xù)命的辦法的。

　　可是總會有意外的。

　　競爭激烈的狐窟的大小靈狐怎么能忍受一個沒用的老家伙總是用奇怪的招數(shù)獲得算是珍貴的焠羅果呢？

　　原本可以茍延殘喘熬多幾年的，現(xiàn)在她這么一只老靈狐磕到了腦袋。以前也可到過腦袋，可現(xiàn)在的痛楚與年輕時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

　　她知道厄運降臨了。

　　但是她不悔啊。

　　十五歲時，只是單純的想要熬過六十大限，擺脫短命鬼的稱號?；疃鄮啄昃秃昧恕Ｋ运半U贏得了那枚焠羅果。

　　遇見前輩那時，她才找到能讓她活得快樂的事——用她這短暫的一生與他相伴。

　　她的前輩啊，是神鳳谷的神尊。五十多年的光陰于他的漫長一生來說，不過是彈指之間。

　　用五十多年的歲月陪他的一次療傷，她很滿足。

　　該走了啊。

　　瀟湖停下腳步，直視前方。

　　雪霧山如今霧氣已散了，只剩了殘雪。巍巍雄山，墨綠新綠，郁郁芊芊、隱隱綽綽，喜寒的小花點綴其間。

　　不遠處是一棵小樹，一棵小丑樹。

　　呆板無華的小圓葉，只顧著長枝節(jié)的褐色支干，樹蓋枝葉扶疏，樹干卻很長，像人類用的油傘的傘柄加長了。

　　瀟湖每次用風刃修剪枝葉都很困難。

　　不過瀟湖很喜歡它，這是一棵焠羅樹。

　　五十多年來前輩吃剩的核，被她埋于此，只生了這一棵。

　　這是她第二喜歡的東西，她沒有告訴過前輩。

　　她想，活著的時候，前輩出陣了，就贈與他。

　　等不及了，就作為她的冢吧。

　　瀟湖體內(nèi)的溫度一點點的散失，她步履平穩(wěn)地緩緩走向小樹。

　　她用爪子撥開樹底下的枯枝敗葉，露出一個小小的洞坑。

　　她跨進小洞，臥下。

　　瘦弱的身子堪堪把小洞填平。

　　她翎羽般的睫毛輕抖，最終還是闔上了眼瞼，蓋住了混濁又始終純凈的眼眸……

　　然而，下一瞬，山上某個山洞山石脫落，須臾，整個雪霧山地崩山摧！

　　鳳凰哀鳴，其音凄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