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瑜握著方向盤的手陡然一緊,突然腳底狠狠地踩住剎車,慢慢地調(diào)整呼吸。
林尋靠在椅背上,目光空洞地望著擋風玻璃,眼前是一片深不見頭的黑暗,作為專業(yè)演員出身的她,聲音性感清冽,每次演戲的時候,都能用這副好嗓子講出最動人的情話,可是現(xiàn)實中的她確實算不得一個好演員。
“我想過了,我們這么耗下去不是辦法,我不值得你對我這樣好,而且我們結(jié)婚時都說好了的……”
賀瑜的臉色一點點的冷下去,面若寒霜,甚至都能聽到他咬牙切齒的聲音,“所以你現(xiàn)在想要一腳把我踢開嗎?”
林尋對上他的視線,目光如炬,“不是這樣的,賀瑜,你明知道的,我們的婚姻只是一場交易?!?p> 一場交易,只是一場交易?
賀瑜冷笑,可是卻又無法反駁,當時為了給她一個值得相信的理由,這確實是很好的借口,他原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了,哪怕她能對她有一絲的依戀……
事到如今,全然都是他的一廂情愿。
賀瑜斂眸,勾起嘴角,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似是苦笑,“我不同意?!?p> 林尋一貫波瀾不驚的臉龐出現(xiàn)了震驚之色,大眼睛緊緊地盯著賀瑜。
三年前,林尋被親生母親沈瑩以她已經(jīng)成人為由趕出了家門,此時她剛剛大學畢業(yè),所有的人都還沉浸在畢業(yè)的喜悅中。
唯有她,手中提著兩個不大的行李箱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她的手中僅有不到三百塊錢,天大地大,她竟然找不到一個容身之所。
她是父母雙全的孩子,父親卻一直都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可是那時候的沈瑩也是真的疼愛她,后來她擺脫了醉醺醺的父親,感受到了真正的父愛,可是傅知博死在了她的手里,隨之而去的還有母愛,沈瑩像看陌生人地看著她,對她說出了她悲痛一生的一句話。
“為什么你會是我的女兒,你就是我的恥辱,我的前半生被你毀了,你就不能放過我的后半生嗎?”
那是林尋第一次見到人在撕心裂肺時的吼叫,那般猙獰,那般恨,那般真情流露。
后來她學了表演,見過了很多表演大師,可是再也沒看到過那般動人的表演。
她怔怔地看著沈瑩,眼角是一片濡濕。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
她只是渴望一份愛,她也得到了那份短暫的父愛。
卻連同母愛一同失去了,也搭上了她自己。
都怨她,都怨她的貪心,是她想要的太多了。
她的手中緊緊地攥著為數(shù)不多的現(xiàn)金,手掌心冒出了冷汗,似乎要浸濕紙張。
周圍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不息的車流,她只覺得茫然,眼前似乎一片黑暗。
就在同一天,賀瑜找到了她,用他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告訴她:“林尋,我可以給你一個家,連同你失去的那份愛,我一并給你?!?p> 林尋腦袋懵懵的,她和賀瑜關(guān)系一般實在是想不到他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理由。
她的腦海里只無限循環(huán)地他的那句話“我可以給你一個家”。
多么卑微,多么渺小。
她竟然再次貪心了。
她就像是大街上等待被人認領(lǐng)的流浪貓狗一樣被他認領(lǐng)了。
她不敢細問他原因,只想貪戀這一時的溫暖。
賀瑜在把她接回家的第二天便出差了,整整一個星期都不見人影。
看著空蕩蕩的錦園,她只覺得好像一場泡沫般幻滅的夢,隨時要被人叫醒。
只是容不得她沉迷,周靜就來了。
周靜一直看她們母女不順眼,只因為傅知博的亡妻是她的閨中密友。
從前林尋是從不介意這些的,旁人的目光她最是不怕的。
作為演員必須要有一顆強大的心,經(jīng)得住風吹雨打日曬雨淋。
雖然因著傅知博的身份,她們母女也成功地擠進了那個階層。
可在周靜的眼里,她們從來都不屬于那個院子。
他們從來都不需要一個拋頭露臉的兒媳婦兒,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強強聯(lián)合的門戶相當?shù)挠H家。
作為賀家的兒媳婦兒,她簡直連門檻進不了。
周靜看到她穿著睡衣坐在客廳里,臉上并沒有她預想的驚濤駭浪,一如既往地雍容華貴,“林小姐打算借住幾天?”
語氣平和,林尋卻只覺得周靜拿著顯微鏡把自己從頭到腳看了個遍兒。
賀瑜接到消息,急匆匆地趕回來,及時止住了這場風波。
等到賀瑜把周靜送走,就看到林尋正在臥室里收拾行李。
那一瞬間,他只覺得一股熱血沖上頭顱,幾乎是想也不想地說道:“林尋,我們結(jié)婚吧?!?p> 林尋收拾行李的手頓住了,偏頭看著他,大大的眼睛寫滿了震驚。
賀瑜微微平復了心情,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部隊大院里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
一身雪白的連衣裙,微風吹動了她的衣擺,孤身一人站在院子里,雙手緊緊地握著,稚嫩的小臉上卻是波瀾不驚。
薛南城他們幾個一早就從大院里的一個經(jīng)常說三道四的婦女嘴里得了信,軍醫(yī)傅叔叔要娶新媳婦兒了,他的新媳婦兒還帶著一個女兒。
他們早早地就爬上了墻頭等著傅叔叔的新媳婦兒。
大院里的男孩兒居多,難得的出現(xiàn)了一朵小花,他們逃了課,就為了一睹小花的姿色。
賀瑜家里有個妹妹,所以對這些并不感興趣,眼見薛南城眼巴巴地拉著他走,他不禁想到了晚晴那張無休無止的小嘴,直吵得讓人頭疼,偶爾呵斥一下,便引來了稀里嘩啦的淚水,也不知道女孩子是不是水做的,怎么會有這樣多的眼淚。
一想到,大院里可能又會多一位“水妹妹”,他只覺得頭更加痛了。
薛南城是最先挨不住耐心,迫切地就想和林尋打個招呼,興沖沖地走到她面前,“妹妹好,我是薛南城?!?p> 林尋淡淡地看著他,聲音清脆,“你好,我叫林尋?!?p> “哪個尋?”
“尋尋覓覓。”
賀瑜坐在墻頭上,喃喃地說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p> 后來,現(xiàn)實證明,這位林尋既不是嬌滴滴的小公主,也不是嘰嘰喳喳的話癆。
因為她實在是安靜地有些過分了。
她也是第一個能在薛南城綿綿不休的念叨下,還能面色平和地朝他粲然一笑。
賀瑜漸漸地發(fā)現(xiàn),這小姑娘似乎對所有人都是冷冷淡淡的,既不過分熱情,又不過分疏遠。
院子里似乎安靜得可以讓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可是她就站在那里,像磁場一樣吸引著眾人。
院子里的孩子們都很喜歡她,因為她從來不會偏向誰。
她屬于所有人。
后來,他們?nèi)チ送凰踔?、高中?p> 她的身邊換了很多人,唯一不變的只有他們幾個。
意識到這一點,賀瑜只覺得滿心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