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人手
聶塵和鄭芝龍對視一眼，立馬答道：“有何不敢？”
洪升回頭，對倭人說了一句話，倭人嘰里咕嚕的答了一大串，又拿出一本冊子給他們看。
洪升接過冊子對聶塵道：“這上面的，都是被倭人勘定所判決有罪的犯人，關(guān)在牢里，如果你愿意要，他們可以以很便宜的價格算給你?！?p> “犯人？”聶塵剛剛一息間有很多猜測，唯獨沒猜到會是犯人，不禁一呆，愕然道：“倭人敢把犯人拿出來做生意？”
洪升冷笑一聲，瞥了一邊的倭人一眼：“這些犯人都是明人，犯了倭人的規(guī)矩被勘定所關(guān)押，關(guān)在牢里也費糧食，賣出來能賺點錢算點錢?！?p> “但……”聶塵有些不知該怎么說了，想了想道：“放出來給我干活跑了怎么辦？”
“這家牙行是平戶島上唯一的牙行，有勘定所背景，其實就是那幫孫子搞的，跑了就跑了，反正收了你的錢?！焙樯溃骸霸僬f這是個島，能跑哪里去？”
“你不用擔(dān)心這些犯人兇惡，干活的時候都戴著腳鐐，能翻天么？晚上鎖在倉庫里，沒人能逃走?！?p> “.…..”聶塵徹底無語了，大明朝的遇上勞動改造實在意外。
他看了看冊子名單后面的價格，心中盤算了一下，覺得加上翁掌柜贈送的錢財自己能盤下這里面起碼五個人來。
和鄭芝龍商量了一下，他也覺得這價錢很便宜，基本上連雇人的零頭都不到，于是當(dāng)場拍板，交錢領(lǐng)人。
倭人滿意的數(shù)了數(shù)銀子，把頭一擺，示意聶塵等人隨他到后面去。
牙行往后，是一條夾在木頭房屋之間的小巷，陰暗潮濕，地上污水橫流，散發(fā)著不知從何而來的臭味，倭人的木屐踩在爛泥巴上發(fā)出啪嘰啪嘰的聲響，無比惡心。
聶塵和鄭芝龍跟在倭人后面，忍著惡臭走了一段，眼前突然一暗，頭頂?shù)奶炜湛s小為一線天。
四周的房屋變成比日式木板房還要低矮的窩棚，延綿成片，不知有多少，橫七豎八的木板搭在頭頂上，橫跨房頂，如同一座座木板橋，不時有倭人抱著刀在兩邊露頭向下看，像后世里居高臨下監(jiān)視的獄卒。
窩棚無窗，只有一扇像狗洞一樣的門，門上有鐵欄，里頭黑漆漆的，不知道關(guān)的是什么，隱約有低低的呻吟和壓抑的哭泣傳出，像動物慘嚎，又如百鬼夜鳴，聽見了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鄭芝龍忍不住好奇心，停下朝一個窩棚里面仔細(xì)去看，剛彎下腰，就聽前面的倭人回頭一聲大喝：“納尼？！”
接著就怒目大喊，手按在腰間刀柄上，作勢要拔刀。
洪升趕緊賠笑著按著他的手，一邊扭頭示意鄭芝龍趕緊起來，不要去看。
倭人見鄭芝龍起身跟上，方才罵罵咧咧的把抽了一半的刀子收回去，把手一招，繼續(xù)往前走。
但冷不防的，一個窩棚里忽然伸出一只仿佛白骨一樣的手，朝空中亂撓了幾下，咕嚕了一句聽不明白的話，差點抓著一個倭人，倭人勃然大怒，抽出帶鞘的倭刀，劈手就打，那只手吃痛，突地縮回，倭人又把倭刀朝窩棚里捅了幾下，厲聲呵斥。
窩棚里有個黑影縮成一團，在昏暗中躲到深處，再不敢發(fā)出聲音來。
“不要在這里亂動，這些牙行的倭人都是兇人，在勘定所里面有關(guān)系，殺了人都不會有事。”洪升低聲提醒著，湊近聶塵耳邊輕聲說道。
“這里面關(guān)的，都是明人。”聶塵淡淡的悄聲道，他在那只手伸出來時，已經(jīng)聽清楚了那句含糊不清的漢語，那只手的主人在喊：“求求你，給口水喝。”
聽聲音，是個女的。
“人蛇送來的?！焙樯姽植还郑贿呑咭贿叺溃骸百寥诉@邊缺人，種地開荒，都需要人，人蛇賣過來，利潤很高?！?p> “他們關(guān)在這里做什么？”
“人蛇拐的，都是良家男女，有性子剛烈的，就會先在這里調(diào)教，弄順服了，再賣出去，方便買主使用。”
聶塵低著頭左右看著一間間黑洞洞的窩棚，里面散發(fā)出來的腐臭味兒難以入鼻，這一片窩棚面積巨大，不知關(guān)了多少人。
他眼神冰冷起來，冷冷的問道：“這事李旦李老爺知道嗎？”
“當(dāng)然知道，老爺是這邊明人領(lǐng)袖，怎會不知？”洪升的語氣依然波瀾不驚：“但這是門生意，沒人能管的?！?p> “.…..他也參與了？”
“沒有?！焙樯龜嗳淮鸬溃骸斑@種事傷天害理，李老爺做的雖然是海上買賣，但絕不會染指這類偏門。海上跑船的人多了去，做人蛇的另有好幾幫?！?p> “唔。”聶塵吁了一口氣，仿佛這里的臭氣太重，憋著胸口難受。
如此走了一段，前頭來路的倭人在一個窩棚前停下，示意到了。
倭人打開鐵欄，彎腰進去抓出一根鐵鏈子來，大力的往外拉，鐵鏈那一頭就一陣嘩嘩的響，像牽了一群狗一樣，牽出幾個活人來。
這幾個人一出來，聶塵瞬間明白過來，為什么收費這么便宜了。
這些人是爬出來的，鐵鏈一個連一個的拴著他們的脖子，個個瘦骨嶙峋、蓬頭垢面，身上衣不遮體、遍布傷痕，一些傷口還皮開肉綻的露著紅肉，上面的血痂一層疊著一層，有些地方潰爛發(fā)炎，甚至還有蛆蟲在蠕動。
他們一出來，空氣里的血腥氣和惡臭頓時濃烈?guī)追郑萌诉B退幾步。
倭人沖聶塵把鐵鏈抖一抖，示意他接過去。
聶塵眉毛深皺，向洪升詫異的問：“就他們？連站都站不起來，我怎么用？”
洪升對倭人翻譯這句話，那倭人賤笑兩聲，仰著下巴吐出兩句倭話來。
洪升無奈的翻譯道：“倭人說這個價只能買到這種貨色，不然怎么會這么便宜?！?p> “若是不要也可以，但錢不退。”
鄭芝龍早已無名火窩在心頭，從知道這里面像牲口一樣關(guān)著的全是明人后，他就臉色發(fā)黑，此刻瞧見倭人如此折磨自己同胞，還做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更是怒發(fā)沖冠，額頭青筋亂冒，手捏成拳，就要發(fā)飆。
正當(dāng)他要沖上去飽以老拳時，聶塵的手按住了他的肩。
“別沖動，先帶人走。這里全是倭人，我們動手會吃虧，反而會把我們折在這里，到時候窩棚里關(guān)的，就是我們了?！?p> 鄭芝龍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被聶塵攔在身后，目光像要吃人的狼，兇狠無比。
倭人冷笑著，把鐵鏈在手里晃蕩，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音，五個犯人坐在地上，眼神呆滯的看著他們，似乎沒有意識的木頭。
聶塵面無表情的上去接過鏈子，對洪升問道：“現(xiàn)在這些人算我的了嗎？”
洪升用倭話問過之后，肯定的點點頭。
聶塵轉(zhuǎn)身、從鄭芝龍腰間抽刀、返身揮刀，一氣呵成。
長刀鋒利無比，刀刃到處，鐵鏈應(yīng)聲而斷，捆在五人脖頸間的鏈子瞬間變成一段段的鐵條。
聶塵深深的看了一眼抱著雙臂面露驚色的倭人，還刀入鞘，上前一邊一個架起兩個囚犯，不顧囚徒身上的血漬染紅衣裳，低吼道：“帶他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