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豐收
秋去冬來,草木逢春,時間如水流逝,轉(zhuǎn)眼之間,大明天啟四年的春天來了。
萬物重生、冰雪消融,在遙遠倭國的平戶島上,同樣也是一副欣欣向榮的蓬勃景象。
田間地頭,農(nóng)戶們在仟佰間忙碌,一年的收成就看春耕的播種效果。日本以水稻為主要農(nóng)作物,稻田在島上見縫插針一般遍布著,綠油油的秧苗從勤快的農(nóng)人手中一株株的插入泥水間,冬季里一片荒蕪的良田變成綠色的毯子。
在這樣忙碌的春耕中,那片山坳中的烏香地就顯得很異樣了。
他們不播種,他們在忙著收割。
聶塵手持鐮刀,站在頭前,身后鄭芝龍、鄭芝豹、顏思齊等人端著簸箕、拿著工具,黑壓壓的站在身后。
雙手合十,按照農(nóng)人規(guī)矩拜了農(nóng)神后稷,焚香三道,遙敬土地山神。
聶塵起身,走到地里,掀開了籠罩在苗株上面的一層布。
他的手稍微有些顫抖,不過當苫布被掀開,露出下面果實飽滿的顆顆烏香時,顫抖變成了喜悅的叫喊。
“熟了!成熟了!”
無數(shù)顆腦袋一擁而上,堆在他身邊圍觀,顏思齊驚奇的說道:“這法子當真能行??!沒想到冬天的植物罩上一層布,就能如春夏的天氣一樣成長,這可真是長見識了!”
鄭芝龍傲然道:“我大哥可是讀書人,自然見識廣了?!?p> 顏思齊不認可這句話:“那怎么旁的讀書人沒這本事?”
鄭芝龍解釋:“我大哥不是一般的讀書人,他讀的書比一般人多得多?!?p> 顏思齊不置可否,心想我和聶塵在一起呆了小半年了,朝夕相處,也沒見他看過什么書啊,非但沒看書,連字都很少寫,除了在面館每天記賬,連筆都不摸,不像個讀書人,倒像個商人。
不過說起記賬,顏思齊又覺得聶塵有異于常人之處,他居然用的一種怪怪的符號來記賬,當顏思齊奇怪的偶然問起,聶塵答道這是阿拉伯數(shù)字。
大明朝什么時候有這種數(shù)字的?阿拉伯又是什么鬼東西?
算了算了,想破頭也想不明白,讀書人的事,一個船夫海盜能想通么?當然不能了。
于是顏思齊也不去糾結(jié)這些問題,只是問:“聶老弟,其他的苫布,都揭開嗎?”
聶塵用鐮刀割下一顆烏香果實,放到鼻尖下細細的嗅了嗅,咧開嘴笑起來。
“都揭開,賺錢的時候到了!”
眾人歡呼一聲,雖然不知道怎么用這些黑乎乎的玩意兒賺錢,不過聶塵這么說了,就指定能賺錢。
大家一起涌入地里,七手八腳的去揭苫布,漫山遍野的苫布用竹條撐起,把這片地罩成了一塊塊密實的溫室,當苫布一揭開,滿地的烏香就在春風里綻放出濃濃的香氣。
簸箕和背篼一起上陣,鐮刀飛舞,人聲呼喝。
大顆大顆的烏香被收割下來,裝入竹編的背篼簸箕中,送到面館后面的小倉庫里,一層層的碼著。
倉庫中裝了一個巨大的灶臺,一口碩大的鍋架在上頭,劈好的柴火層層疊疊的堆在一邊,數(shù)十個壇壇罐罐放在一旁,聶塵獨自呆在這里。
他深深的呼吸一口空氣,在腦海里重新回憶了一下后世大學里上藥劑課時學到的知識,開始點火。
熬制福壽膏的流程其實很簡單,關(guān)鍵是工藝火候的掌握,第一鍋熬制出來的東西黑糊糊的宛如米粥,自然是失敗的。
聶塵掂起一點,聞了聞,氣味如同燒焦的木頭,這種東西當然沒法吸食。
“失敗是成功他媽,再來就是。”
抖擻精神,他換了一點原料,燒火再熬。
外面的面館中,顏思齊和鄭芝龍守在柜臺邊,一面招呼人來人往的顧客,一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跑船的日子如何?很刺激吧?”顏思齊作掌柜打扮,站在柜臺邊上打著算盤,裁縫出身的他做起面食生意也如魚得水,很快的適應(yīng)了新的身份,把面館經(jīng)營得緊緊有條。
鄭芝龍皮膚被曬得黝黑,面孔被海風吹得好似老槐樹的皮,布滿溝塹,越發(fā)的顯得老成,他聞聲興奮的說道:“確實刺激辛苦,不過多虧顏大哥你調(diào)給我的幾個老水手,幫了大忙,沒有他們,碰上大風大浪就靠我們幾個新手還真應(yīng)付不過來?!?p> 顏思齊笑道:“海上行舟無非熟能生巧,多跑幾次就好了?!?p> “顏大哥,你說我大哥在后頭熬的東西,真的能賣大錢?”鄭芝龍手里叮里當啷的耍著幾個銅板,向顏思齊詢問道:“我在海上的時候,你和他一天天的就種烏香?”
“聶老弟做的事,我怎么懂?”顏思齊咧嘴一笑:“你和他是兄弟都不知道,我怎么懂?”
頓一頓,他又說道:“不過我覺得,他這么做一定有道理?!?p> “道理?”鄭芝龍困惑的撓撓頭:“我倒是覺得有神靈護體,你看,我們從澳門過來,這不到一年的時間,鋪子有了,田地有了,還有了一只船。一只船啊,顏大哥,你以前當船老大的時候,用了多長時間?”
“差不多五年吧。”顏思齊倚在柜臺上,露出職業(yè)笑容,從一個倭人手里接過十幾文面錢,用倭話道一句“慢走”,然后繼續(xù)對鄭芝龍說道:“先說清楚,那船不是我的,是李旦李老爺?shù)?,我只是個船老大?!?p> “是吧?你五年賣命,還換不來一只船,為何我大哥一來李旦就給他一只船,這不對啊?!编嵵埓y道:“你說這是怎么回事?”
“人各有命,聶老弟骨骼清奇,一看就是命貴之人,哪里是我這樣的糙漢能比的?!鳖佀箭R摸著下巴上的胡須道:“不過你若要我說,聶老弟講義氣、膽子大、有頭腦,天生就是干大事的人,他的那些想法思路,我一個也想不出來,李旦器重他也屬平常?!?p> “換做是我,這樣的人才,別說一只船,就算把我女兒嫁給他,我都愿意?!?p> 鄭芝龍眨眨眼,問:“顏大哥你有女兒?”
“沒有?!鳖佀箭R理直氣壯:“我連老婆都沒有?!?p> “.…..”鄭芝龍無語的看著他,手里拋來拋去的銅板乒乒乓乓的掉到了桌上。
兩個倭人進店來,大聲招呼要吃面,顏思齊熟練的把抹布搭在肩上過去,將抹布在桌子上象征性的擦了兩下,朝后廚大吼道:“兩碗面!”
鄭芝豹在廚房窗口里答應(yīng)了一聲,起鍋煮面,伸手在櫥柜里的一個布袋中用兩根手指捻出了幾抹粉末來,放到加了高湯的面碗中,隨手又將布袋掂了掂,不安的自語道:“沒多少了,得給大哥提提,要再弄點烏香粉了?!?p> 而在后面的倉庫里,聶塵頂著被煙熏黑的臉,拿起攪拌了許久的木勺,從煙霧繚繞的大鍋里舀起一坨仿佛果凍一樣的黑色東西。
這坨東西一起鍋,就竄起一股香甜的味道,令人愉悅,聶塵聞了一下,心中就樂了。
“這就是福壽膏了。”他小心翼翼的把它裝進一只瓦罐里,動作輕柔仔細:“小日本啊,別怪我,不踩著你們,我心中不安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