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福禍相惜
長海和尚偷襲了德川家光的谷道?
聶塵夾緊了臀大肌,突然想起,若是起初睡在房里的是他,豈不是谷道被襲的人就是……
而那個瓷瓶,正是長海和尚留下的東西,禿驢一直慫恿自己喝,如果真的喝了,一定跟德川家光現(xiàn)在一個鳥樣。
他再次咽了口唾沫,心驚膽顫又怒火中燒的看向被捆得像個粽子的長海。
長海沒有僧衣護體,赤條條的被打得渾身是傷,但這會兒聽到聶塵的名字,腫成桃子一樣的兩眼勉強的睜開了一條縫,抖抖索索的四處瞄了一陣,最后瞄到了聶塵身上。
眼神從縫隙里透出來,帶著迷惘、痛苦、無奈、還有悲傷。
就是沒有后悔。
他似乎想說點什么,但嘴里堵著一塊布,發(fā)出的聲音成了低低的嗚咽,誰也聽不清。
“禿驢!還嗚嗚什么?”德川秀忠厭惡的喝道:“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來,枉我如此信任你,天臺宗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聶塵,快回答本將軍的問題!”
來京都這么多天,聶塵頭一次見到暴怒的德川秀忠,不得不說,久居倭國實權第一寶座的上位者發(fā)起火來雷霆萬鈞,滿屋的人無人敢吭聲,在場的諸多德川家大佬都閉著嘴,沒人去觸霉頭,就連通事翻譯的時候,都結結巴巴嚇得不行。
“將軍大人,長?!蜕泻图夜獯笕酥g發(fā)生的事,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家光大人下午在小二住處服食福壽膏,一時沒有注意時間,天黑之后就住在小人房里。這事內外的守衛(wèi)都很清楚,將軍一問便知?!?p> “入夜之后,小人受忠長大人所邀,去向忠長大人稟報明日春日祭預演大典的事宜,所以很早就離開,只有家光大人獨自酣睡在小人房中,之后的事情,小人都不知道了,將軍可以查驗,絕無一句謊言?!?p> 聶塵收斂心神,竭力壓抑住心中的驚駭,向德川秀忠解釋道。
他話音一落,德川忠長就搶著替他翻譯了一遍,然后趕緊說道:“確實如此,微臣的確派了家臣在夜里邀請聶桑過來一敘,為的是明日向父親獻禮的諸多事項,聶桑是明國人,對我們的禮儀不甚清楚,需要叮囑的事情很多,所以整晚我們都呆在一起,沒有離開一步?!?p> “哼!”德川秀忠氣呼呼的按著膝蓋:“二條城夜間宵禁,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戶,法令如山,你莫非忘了?”
“微臣不敢忘,不過事急從權,明天的事太過重要,耽擱不得,如果因為準備不周而鬧出笑話,實屬失禮,違禁事小,失禮事大,故而微臣斗膽邀請了聶桑,不法之處,請父親責罰!”德川忠長說完,麻利的把頭叩到地上。
聶塵猶豫了一下,也把頭低了下去。
他腦袋低著,眼珠子卻在亂轉,滿座的倭人一個不漏的全落入他眼中。
這些人看模樣都上了年紀,個個身居德川幕府當中的要職,身貴權重,極有身份。
按理說,這類丑事,不該大張旗鼓的對外公布才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怎么德川秀忠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一樣邀約這么多人來看自己的兒子被人捅了屁股?
什么道理啊?
“責罰?”德川秀忠冷笑一聲,悲戚的捏緊了拳頭:“現(xiàn)在要責罰的,恐怕還輪不到你?!?p> “嘻嘻。”
吃了CHUN 藥的德川家光啃中了倭醫(yī)的胡子,扯下幾根來,放在嘴里嫵媚的舔,丑態(tài)百出。
倭醫(yī)痛得差點叫出來,德川秀忠眼神喚來兩個武士,將德川家光牢牢按住,扳住他的腦袋,不讓他如發(fā) qing的蛆蟲一樣扭來扭去。
“大納言喝的是什么藥?怎么現(xiàn)在還這個樣子?”征夷大將軍憤怒的問倭醫(yī),把那個白色瓷瓶恨恨的踢了一腳:“還要多久才能恢復正常?”
倭醫(yī)忍著下巴處的疼痛,把給家光抹屁股的藥涂抹干凈,撿起瓷瓶端詳著回答道:“這個……似乎是天臺宗的藥物,以往是供應給皇家內室的,很霸道,就算剛才灌了降解的藥物,也須得一兩個時辰之后方才緩解?!?p> “一兩個時辰!”德川秀忠大聲的吼道:“天都亮了!”
“這……小人也沒有辦法啊。”倭醫(yī)匍匐在地上,抖抖顫顫如同篩糠。
“天臺宗的藥向來自成一派,要想藥到病除,除非請來天臺宗的法師,否則尋常醫(yī)道無人能破?!?p> “那就去請?zhí)旌鴰焷恚 钡麓ㄐ阒颐碱^一擰,喝道:“長海是天臺宗的人,就讓天海國師親自來處置?!?p> 有人答應著,立刻出門疾奔而去。
德川忠長雖然緊張得很,但卻很忠實的把殿上每個人說的話都翻譯給聶塵聽,事無巨細,沒有漏過一句。
聽到要請?zhí)旌鴰焷?,聶塵越發(fā)的覺得奇怪了,長海是天臺宗的人沒錯,但這類內部矛盾不應該放在私底下解決了,眾目睽睽之下莫非要讓天臺宗難堪?天臺宗是神道正宗,信徒無數(shù),這對幕府有什么好處?
“嗚嗚!”長海突然激動起來,奮力的扭動身體,那身白皮膚的肉很扎實,扭起來的燭光底下分外顯眼。
“把他拖出去,吊起來?!钡麓ㄐ阒液喍潭淠南铝嗣睿瑤讉€武士大踏步的進來,抬起長海,去到外面豎起一根木頭,用鐵鏈把昨天還仙風道骨的長海和尚高高吊起。
德川秀忠盯著長海被吊在木頭上,怒氣沖沖的臉稍稍平靜下來,他端起一杯茶,慢慢的抿。
滿座的倭人大佬此刻方才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目光交替的在德川家光和長海身上轉移,嗡嗡嗡的低語聲不絕于耳。
“大將軍,今晚鬧出這么大的事,想必須得拿出個處理方略來,不然天色一亮,各地諸侯紛迭而至,這個丑事就天下皆知了?!币粋€滿臉都是皺紋的老頭坐在靠前的位置上,地位超然,他第一個開口諫言。
“天下皆知?現(xiàn)在還能瞞得住誰?”德川秀忠火又大了起來:“這混蛋把我兒子當成兔子欺負,德川家何曾丟過這么大的臉?!”
“話是這么說……”老頭擰著眉頭道:“但還有挽回的余地吧,在座都是德川家的心腹,一起想想辦法,總是可以的?!?p> “好,那諸位就暢所欲言,可以隨便講?!钡麓ㄐ阒掖笫忠粨],用另一只手撐著下巴。
“這……”
眾多家老一陣唏噓,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道如何開口的好。
征夷大將軍的兒子被天臺宗的和尚爆了谷道,開天辟地第一遭啊。
德川忠長拜服在一旁,還不忘把殿上發(fā)生的事向聶塵一一說明,末了還道:“聶桑,看來我必然會被父親責罰了,要是我不請你過來,今晚的事可能不會這么糟糕,唉,我還是再請一次自罰吧,希望父親息怒?!?p> 他唉聲嘆氣,想抬頭開口。
不料聶塵一把拉住了他,悄聲道:“大人,不忙。”
“嗯?”忠長詫異的定住了。
“你父親,大概正在利用這件事做文章?!甭檳m察言觀色的看著德川秀忠的表現(xiàn),瞇著眼輕聲道:“你大哥的谷道,也許被爆得正是時候?!?p> “啥?”忠長呆住了,繼而面有慍怒:“聶桑,你這是什么意思?”
“忠長大人,你想當大將軍嗎?”
“.…..想是想,不過……”
“想,就不要動,靜靜的等著看戲。”聶塵把目光投向門口,豎起的木樁很高大,吊在上面的長?;钕褚粭l白皙的魚,全身的傷勢狼狽不堪。
“看戲……”德川忠長困惑的眨眨眼,沒有想明白。
“聽我的就對了,田川昱皇先生想必這是這個意思?!?p> “田川先生也是這么想的?”德川忠長驚訝的回頭看去,跪在門口的田川昱皇距離他有十來步遠,無法言語溝通,但四目相交的時候,明國人朝他點了點頭,使了個眼色。
“哦,那就聽聶桑的吧。”
德川忠長老實的跪著,半低了頭,一言不發(fā)。
他不說話,大殿里卻吵吵鬧鬧的,一幫大佬聊開了花。
有人建議立即把長海推出去下獄,這等惡行罪無可赦;有人說不能這樣,家丑不能外揚,前頭的人于是冷笑著說已經(jīng)外揚了;又有人發(fā)聲道天臺宗是神道國教,天海國師地位崇高,輕易的把他的弟子定罪恐怕不妥;立刻有人辯駁道國法為大,破大納言這類高官的谷道就算是天海國師本人都不能免罪。
總之你一言我一句的,鬧個不休,有幾個人冷眼旁觀,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德川秀忠,不過這樣的人很少,寥寥幾人而已。
挑起這場討論的德川秀忠仿佛置身事外,看著滿堂大佬吵嘴不發(fā)一言,不說誰對也不說誰錯,瞇縫著的眼精光四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海國師到!在外候見!”
殿外的夜色里,突然響起一聲嘹亮的通報,有黑衣武士在門口躬身稟報。
“請國師進來!”德川秀忠虎目一睜,坐直了身體。
殿上吵鬧的家臣們紛紛住嘴,喧嘩的大殿頓時寂靜下來,披著黑色袈裟的天海和尚出現(xiàn)在門口,拄著一根降魔杵緩步走了進來。
他走得很慢,白眉毛每走一步就晃動一下,德川秀忠沒有起身,端坐著凝視著他。
天海走到大殿中間,朝兩邊圍坐的家臣環(huán)視一眼,嘆了一口氣。
然后抬頭,看著還翹著屁股發(fā)出不可描述聲音的德川家光,再次長嘆一聲。
“大將軍,沒有回轉的余地了嗎?”
德川秀忠脖子朝后仰了仰,瞇起眼睛。
“國師,可以教我如何回轉?!?p> “長海是我從小養(yǎng)大的,視若親子,將軍可否免他一死?”
“國師開口,當然可以免死?!?p> “如此,貧僧沒有別的話可說了?!碧旌UZ調低沉,探手從懷里摸出一個青色瓷瓶來:“這是曼陀羅的解藥,給家光大人服下,立刻生效?!?p> 倭醫(yī)朝德川秀忠看了一眼,小跑著過去接過,轉身就去伺候德川家光。
“龍飛九天,無物可制,將軍大人可是已經(jīng)決定了?”天海雙手合十,佝僂著身子,慢慢的說道。
“國師還是國師,現(xiàn)在擁有的,將來一樣會擁有?!钡麓ㄐ阒揖従彽拇鸬?,仿佛在回答,又仿佛在說另一件事。
“長幼有序、嫡庶有別,此乃古訓,不遵從者必生禍端?!碧旌*q自在慢慢的說,朝德川家光定定的看著,眼神里痛惜不已:“況且虎毒尚且不食子,將軍這么做,未免太過?!?p> 德川秀忠聞聲赫然坐起,肅殺之氣沖天而動。
“這不能怪我,藥是天臺宗的藥,下藥的是天臺宗的人,做出不恥之舉的,依然是國師的人,還是天海國師的親傳弟子,國師這么說,是不是本末倒置?”
“呵呵,將軍言之有理,是老僧唐突了?!碧旌M蝗还恍?,蒼涼的感覺奪腔而出:“那,小僧就告退了,長??梢詭ё邌??”
“等到錄了口供,自然有人送他回去國師身邊。”德川秀忠森森的笑道:“國師放心,我說饒他的命,就一定會饒他的命。”
天海無語,看也不看德川秀忠,合十的手輕輕一躬,緩緩轉身。
德川忠長就跪在他身邊不遠處,天海轉身離去時,深深的盯著忠長看了幾眼。
然后微微一笑,搖著頭步出大門。
德川忠長忐忑的目送他出門,又瞧瞧自己的爹,惶恐迷惘。
這倆人說的什么?怎么聽不明白呢。
他眨眨看,想找人問問怎么回事,一回頭,就看到了正在笑的聶塵。
“聶桑,你笑什么?”他驚奇的低聲問道。
“恭喜大人,明天一早,儲君的位子,就算坐實了?!甭檳m笑著,偷偷的向他拜禮。
“啊?”德川忠長又驚又喜,礙于滿堂公卿都在,不好仔細詢問,但莫名其妙的喜悅,依然充滿了胸膛,這令他的心情也愉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