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給韓靈打電話的時候,韓靈的思維基本已經(jīng)被燒得不太清醒了。她感覺身體被切割成了兩半,肚子里面有一個鋒利的小刀,在鮮艷的薄壁上時不時割下一小塊肉,然后感受它慢慢向下滑落,落地得時候擲地有聲,韓靈總會從嗓子鼻腔里擠出一絲簡短的沙啞聲,然后倉促喘了幾口氣。
她想到這個時候,愛寧應該在和劉江纏綿,而她的桐,可能在瘋狂工作,或者在夢里囈語。她心里冒出一種凄涼。她咬著牙在床上翻滾。她說不清是折磨自己還是折磨別人,她有一種委屈,堵在心頭揮散不去。世人勸慰別人容易,放過自己則比較難。
醒來的時候,韓靈看到愛寧托著腮坐在床沿打盹。淡淡的消毒水味充斥著整個房間。韓靈覺得鼻子干干的,斜眼看到桌上的新鮮盛開的荷花,花瓣紅白交錯,荷葉是碧波上的一個小舟,輕飄飄得來回搖擺著?;ㄆ坷镉袔讞l金黃色的小金魚,來回穿梭。
敏敏和孫浩寶進來的時候韓靈做了一個“噓”的表情。敏敏停下腳步,張大了嘴用唇語無聲得喊著:“姐,你好點嗎?”
韓靈會意得點了點頭。然后她看到站在敏敏旁邊傻頭傻腦的孫浩寶,孫浩寶一臉清澈呆萌的表情,有點像在竹林中打滾轉(zhuǎn)圈供人取悅的國寶。竹子點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跟不上的時候他就迷茫著原地打轉(zhuǎn),一屁股坐在地上表示自己很委屈。敏敏示意他把買來的水果洗好給韓靈,他嘿嘿笑著,依然手足無措不知該洗哪個,韓靈笑著搖搖頭,表示沒關系。
“你們?nèi)臒o聲電影到底要演到啥時候?”愛寧仰著臉,翻了幾個白眼給他們。
“抱歉寧兒,害你們一夜沒休息好?!表n靈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蠻不好意思地望著他們。
“我說姑奶奶,敏敏不讓我省心也就罷了,她還小,你都多大了?還不知道愛惜自己!你是指望遠在天邊的男人來照顧你還是近在咫尺別人的老公來看望你!幼不幼稚!”愛寧連珠帶炮得轟炸著整個病房,大家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那也比你腳踏幾只船強!”敏敏忍不住插話。
“小敏敏,你在說什么?我什么時候腳踏幾只船?我一直都很專情,我永遠癡愛一個人,你不知道嗎?你這樣污蔑我我真的很心痛!我為他肝腸寸斷轉(zhuǎn)轉(zhuǎn)反側(cè)日思夜想轟轟烈烈策馬奔騰~唯天地可表,日月可鑒。我曾問佛,我為何如此愛他?佛答:人一生都在追尋自己身體的另一半,他就是身體里的一部分。為此,我發(fā)誓,今生只愛他一個,若違此諾,五雷轟頂……”愛寧豎著眉頭伸出三個手指做出以天為誓的堅定表情。
正說著,劉江進來了,他給愛寧帶了些衣服。然后問韓靈可好些,怎么生病了要不要緊。
“她是相思病。跟我一樣。我吧,一看到你就痊愈了,可是靈兒……哎……”愛寧兒又癱在劉江懷里。在胸口不停地畫圈圈。
韓靈實在受不了這個甜膩膩的姑娘了,就轉(zhuǎn)頭問孫浩寶:“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晚,回來就來找我了!”敏敏紅著臉笑了笑。
韓靈想著前兩天敏敏還說要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現(xiàn)在看他們那么要好就叮囑孫浩寶:“要對我家敏敏好些,有事跟她商量?!?p> 孫浩寶忙點頭“嗯嗯”著:“我媽說了,男人應該大度,不可以因為女生鬧脾氣就跟她生氣?!?p> 愛寧“噗呲”笑出聲來:“那你媽有沒有說如果女盆友生氣了,你應該買送一套奧迪和迪奧,再自罰八克拉鉆石,上交四年生活費?”
孫浩寶想了一會,說:“沒有,但是按照馬克思的因果論。如果男生不跟女生生氣,女生也就不跟男生生氣了。所以我媽說以后要多多寬宥敏敏,不要輕易跟她吵架,這樣她也就不會跟我鬧脾氣了!”
因果論是馬克思的嘛?這是什么球球邏輯,大家被他繞得頭暈腦脹,努力憋著笑看著敏敏,敏敏則氣得直跺腳,讓他閉嘴滾蛋。
愛寧則故意一本正經(jīng)得說:“那如果你不跟她生氣她也生氣了怎么辦?”
“那……那就是她不對了。但是這一次我已經(jīng)原諒她了……”
“呦,那以后你可千萬別原諒她,我們謝謝你!”
“不不,我原諒她是因為……”孫浩寶因為著急而漲紅了臉。
“因為你媽又說了啥?”
“他那個萬能的媽!”敏敏嘆了口氣。
“我媽沒說啥…”孫浩寶急忙解釋。
“那因為啥?”韓靈泯著嘴看著他。
孫浩寶看著大家,然后低下了頭:“因為~”
“是不是因為你再也找不著女盆友了?”劉江也開始笑。
“不是不是……”他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要了命了……”愛寧兒給敏敏一個同情的眼神。
“算啦算啦……你們好好的就行……”韓靈安慰他。
孫浩寶吸了一口氣,鼻子因為緊張而變得通紅。他攥緊敏敏的手,像即將宣誓的夫妻。然后抑揚頓挫得道:
“是我回來祈求她不要分手,因為我就想跟她在一起。就是想跟她在一起。就是想跟她在一起!我在回家的路上就后悔了。我錯了,我離不開她……所以,不論她怎么無理取鬧要跟我分手,不論她犯了多大的錯誤,我都不會介意,我都會原諒她…這一次,我不想聽我媽說的了……我只想聽我自己的……”
病房里突然安靜下來了。
敏敏眼圈泛紅,用小尾指勾著孫浩寶的手。孫浩寶開始不好意思“嘿嘿”笑著,一直低頭看著腳趾尖。
愛寧反應過來后感動得稀里嘩啦,她不停搖晃著劉江的胳膊:“聽到?jīng)],我也要這樣的表白……”
韓靈一個白眼丟過去,心想:你收到的表白還少嗎?
臨走的時候,敏敏偷偷問韓靈:“愛寧說得愛得死去活來的心上人到底是誰?。勘葎⒔€帥嘛?”
“是的呢,超級美麗溫柔超級帥!”愛寧從門口探出頭來。
“那是誰?。俊?p> “本尊!”她得意得眨了眨眼睛,手舞足蹈。
韓靈笑道:“我就知道……”
敏敏“哼”了一聲:“我差點真以為她改邪歸正了呢!”
韓靈獨自躺在病床上,她開始有點矛盾了,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一段感情,以前總想著拼命為對方考慮就好,現(xiàn)在看著這個冷森森靜悄悄得病房,她有點悲天憫人,張桐到現(xiàn)在都沒有發(fā)信息過來。
怨不得他的,他怎會知道她病了?他們隔著遙遙數(shù)千里??墒牵粦撝绬??
韓靈終究什么也沒跟他說。只說一切安好,張桐也是如此回復。
董建現(xiàn)在每天西裝革履,他按照李純的離婚要求每天早起親吻說早安,晚上按時回來一起煮飯。他開始做家務,盡一個丈夫應盡的義務。他從未這樣做過,他恨李純當初以婚姻為交易拯救他的父親。而面對李純的毫無底線的癡情,等待,他感覺這不是愛,這是無形壓在身上的石頭,讓他喘不過氣。他是一個商人,他也認為所有的東西都是商業(yè)利益交換,沒有什么可不可恥。可是,他也是一個愛自由的人,被人牢牢用癡情和婚姻綁著的日子,他真的感覺好累。
最近他感覺李純跟從前不太一樣了。她似乎陽光起來。不再那么偏激。有時候他也會懊惱,是不是從前自己的冷漠才造就如此刻薄的她。繼而他會在下班回來之后盡量幫她多做一些家務,甚至還順手買一些菜。她說過,堅持三個月的恩愛夫妻,他不回頭,她就放手。最后幾十天,留些美好給彼此吧。他這樣想著。
晚上歡愉之后,李純背對著他,喃喃說道:“你到底喜歡她什么?”
董建沒有回答。他不想在李純面前提韓靈。這樣說來似乎是他對不起她。是的,在婚姻里他的確對不起她。而也的確是因為韓靈,他才會有非要離婚的念頭,否則,兩人各自安好,也可以這樣將就一生。
“你多出去跟朋友走走,逛逛商場挺好。”董建答非所問。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愛的男人都不愛我。”她有點哽咽。
董建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道:“以后我依然會經(jīng)常來看你。我們還是親人?!?p> “可我只想要一個愛人。一個知冷知熱的愛人。能陪我說說話,能伴我終老。你知道我從小就是一個人。是你曾給了我溫暖?,F(xiàn)在我真的,真的很渴望……”枕巾慢慢潮濕起來,然后慢慢在空氣中蒸發(fā),聚集到屋頂形成黑壓壓的云,籠罩著整個屋子。房間暗了下來。
“對不起?!彼阉纳眢w轉(zhuǎn)過來,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他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
“你是不是還在恨我?”
“都過去了?!?p> 她知道,這些年她拼命想要握緊的東西,就是黃沙,越用力流失得越快,把自己淹沒。她還是想留下一些痕跡,哪怕是灰塵也好。
過了一會,她幾近祈求的口吻說:
“那我們生個孩子好不好?”
“你瘋了?”他“騰地”坐了起來。
“我們生個孩子,我答應你立馬去離婚。孩子我來養(yǎng),我不會去騷擾你?!?p> “不行!”董建迅速穿好衣服,冷冷得答道。
李純笑了,笑得有些凄涼和絕望。
“夫妻幾載,我連做母親的權(quán)利都沒有……”
他黯然點了煙,在朦朧得煙霧中看著她。良久,他道:
“是我對不住你。我承認,是我不好?!崩^而他起身:“我去隔壁睡了?!?p> 房間里又剩下她一個人了,她蜷縮著身體抱緊了自己。一直都是一個人,一直都是。。她也想跨過這場藻澤開啟新的人生,可是因為在這里面浸泡的太久了,盤根錯節(jié)的牽扯讓她動彈不得。
她渴望一雙有力的臂膀帶她走出這片窒息得荒涼。
韓優(yōu)文
我問他:你以前有沒有愛過我。 他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