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不辭而別
孟月小心端詳著懶懶靠在浴桶里的主人,他的眉眼溫柔地像要擠出來,奇怪,明明是冷靜又疏離的人,在提到另一個人的時候,卻像變了個人,如入魔障。
他對佛沒有悟性,可聽了么多,在這個當(dāng)口,卻也有些明白,佛家講的緣法與劫難大概就是這樣體現(xiàn)的。
或許,燕寧就是他心中無所不能的世子殿下最大的劫。
輕嘆了口氣,似是有些不解地說道,“既然如此,殿下怎么不在剛剛許愿和郡主永生永世都在一起?若真的靈驗的話,不是既能治好您的天機咒,又能全了您一片心意”
秦傾笑了一聲,很是平靜地搖了搖頭,“我不能貪心”。
不能貪心的奢求,只好小心翼翼誠惶誠恐,畢竟天命是最吝嗇的東西,相遇已經(jīng)不易,怎么還敢奢望相守,奢望健康。如果只有一個愿望可以實現(xiàn),那就請老天保佑,保佑他的阿寧,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多喜樂,長安寧。
他不貪心的話,是不是或許這個愿望就能實現(xiàn)?在心底問完自己這個問題,自己都覺得有點傻了,又低低的笑了起來。
秦傾閉上眼,不由得感慨,感情這個東西真是的一種玄學(xué)。
明明,讀透了佛經(jīng)的人,是最不該奢望我佛慈悲的,但他卻在那個瞬間,由衷的奢望了,奢望在萬一可能的某個瞬間,天上的神佛,可以多看她幾眼,多照拂她一些,保佑她的心上人,得償所愿,幸福平安。
閻清風(fēng)找到燕寧的時候,她正花園的竹亭里,坐在欄桿上,兩只腳伸在外頭,一蕩一蕩的,長發(fā)未梳,在風(fēng)里隨著紅色的衣袖擺動飄揚,整個人輕輕晃動著,看上去似乎心情極好。
“郡主”
燕寧回頭一笑,“清風(fēng)來了啊”
“郡主心情很好嗎?”
又往前蕩了蕩,裙角在水面上打了個轉(zhuǎn),引得水下的魚群也隨之動作了起來,熱鬧非凡,“確實不錯”
“是因為秦傾世子嗎?”直覺和情感占據(jù)了大腦的時候,人的思維和語言,就沒辦法很好地受控制了。
閻清風(fēng)問出口就后悔了,看著燕寧有些詫異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別開目光。
燕寧只覺得有些好笑,“你怎么會這么想,確實和他有點關(guān)系,但心頭大事了了些,還不許我暢快一些嗎”
慌忙就要行禮賠罪,燕寧笑著制止了他,“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不用這么大的反應(yīng),去套車吧,也該回去了,還需要見一見父王”
見閻清風(fēng)已經(jīng)去準(zhǔn)備了,燕寧也從竹亭里出去,過去找秦傾,在緊閉的房門上扣了扣,里面沒有反應(yīng),心底有些不大好的預(yù)感,她想了想,還是推門闖了進去,反正也不是沒闖過,秦傾也該習(xí)慣了。
環(huán)視了一眼,房間里竟是空無一人,繞道屏風(fēng)后面,孟月正在寫信,看到她過來,憨憨地笑了,還顯得有些慌亂。
燕寧挑了挑眉,“怎么在里面也沒吱聲,別告訴我是沒聽到我敲門”
孟月呵呵一笑,盡量將自己往后頭縮,后邊的手還小心地挪著身后的筆墨。
將一切盡收眼下,燕寧偏著頭,向他招了招手,顯得和藹異常,“在后面寫什么呀,拿來我看看”
她的笑容燦爛又和藹,可孟月沒來由地渾身一顫,汗毛都立起來了,使勁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自己都錯亂了,不知道該有什么反應(yīng)。
燕寧可不管這么多的,趁亂直接繞到他身后,拿起還沒寫完的信紙看了起來,紙上的墨跡未干,看上去是剛剛寫的,不是秦傾的字。
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孟月抱著她的腿開始使勁地哭嚎,“郡主啊,真的不關(guān)我的事啊,世子就讓我與您交代一聲,守在您身邊,等他回來,嗚嗚嗚,作為一個被拋棄的小跟班,您可一定要收下我啊,不然我可真的沒地可去了啊”
燕寧被吵得頭疼,都沒好好看信上所寫,低頭看著死死拖住她的人,拿著手指在他頭頂點了點。
“很吵”
孟月只覺得背后一涼,立刻閉上了嘴,噙著眼淚看著她,活靈活現(xiàn)又可憐巴巴的。
燕寧繼續(xù)看信,上頭估計是孟月的筆跡,學(xué)著秦傾的口吻寫著,“事急,速歸,勿念”,下頭還帶了一紙藥方,燕寧看了一眼,是她剛剛喝的傷寒藥的方子,邊上還留了幾個小瓶子,上頭綁了紅綢。
“他去哪里了”
“世子有急事要處理,囑咐小人在身邊好好照顧您,一天三碗藥,三頓飯的不能少,但凡您少了一根頭發(fā),他就把小人砍了啊”
“閉嘴吧”
燕寧黑著一張臉,整個表情都有些扭曲,孟月將整個人團成一團,乖乖啊,神仙打架,牽扯他做什么。
世子走得急,他都來不及提醒一下,剛剛表白完,立刻不辭而別,消失不見這種事情,和變相在說我后悔了有什么區(qū)別,祖宗啊,他也太小瞧女人了吧。
“既然他有事忙,就去吧,世子諸事繁忙,鎮(zhèn)北王府也不好多留”
孟月心底一突,完了,開始劃清界限了,把世子劃到鎮(zhèn)北王府的客人上頭去了,又小心了些,幾乎將整個人匍匐到了地上。
“不過不辭而別確實不是為客之道,但世子對鎮(zhèn)北王府有大恩,又是那樣萬人敬仰的存在,當(dāng)然也是正常。不過”
燕寧轉(zhuǎn)了個語調(diào),孟月立刻仰起頭,有些期待地看著她,燕寧俯下身,雙手交疊,眼底格外地亮,嘴角帶著弧度,一副很溫柔的樣子,但孟月明顯感覺自己從腳底起的寒意,整個人幾乎不大能夠動彈。
“他既然把你留下來了,倒是能解我燃眉之急,我身邊確實缺個看家護院的”
“清風(fēng),準(zhǔn)備回程!”
燕寧拂袖而去,臉上的笑意全退,冷著一張臉,看著眼前的云山別苑也總覺得似乎突然不順眼起來,荷塘里的花倒是開得很好,但看著里頭活蹦亂跳的魚反而氣得直磨牙。
冷哼一聲,愛去哪兒去哪兒,愛干嘛干嘛,燕北廟小,放不下這尊大佛。
回去路上還見到了清遠大師來送,清遠大師感受到她身上散發(fā)的寒氣,連準(zhǔn)備好的寒暄都省略了,很是直接體貼地將她送出了山門。
當(dāng)然,還有狗腿著跟在她身后的孟月,一臉的諂媚討好,隱隱還覺得有些生無可戀的樣子。
西京道上,一隊人行過,揚起一陣塵沙,又被風(fēng)吹散在后頭,仔細辨認,還可以看到眾人騎得是千金一匹的逐月駒。
相月有些擔(dān)憂地看了一眼遠遠在背后的相國寺的方向,“世子,我們這樣不辭而別真的沒事嗎?郡主會不會很生氣啊”
“放心吧,她會留下孟月的,死不了,只是可能過得累一些,人不會有大礙。她不是那樣暴虐的人,剛好最近多事之秋,孟月在她身邊,也會多一個保障,阿寧不是無理取鬧的人”
相月有些無語,這不是無理取鬧的關(guān)系吧,雖然世子是為了保護郡主走的,但到底也是不辭而別啊,而且,嗯,是在花前月下之后不辭而別?這罪過可真是大了。
“先趕到西京城,一定要在長生殿的人找到謝家之前攔住他們,不要讓他們傷害無辜的人”
夜色漸起,眾人紛紛應(yīng)是,底下的馬似乎腳程又快了一些,道上只看得到一道道殘影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