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已不是之前跳舞的陸善雅,而是一襲紅紗的花錦紅。
這段舞樂,仿屈原的《國殤》而作。配樂早已變成鏗鏘勁樂,節(jié)奏颯颯伶俐,花錦紅領(lǐng)著一眾女子踏踏起舞,一改之前柔弱纏綿的舞風,用女兒家的身材把陽剛英姿淋漓演繹。
觀眾一片叫好,掌聲經(jīng)久不斷。
我把高悠揚拉過來,讓他好好看看。柔弱的女子們,為何要做出這段鏗鏘舞蹈?我最懂這編舞者的意圖!堂堂晉國,國風也可剛健,尊嚴不容踐踏。
我們這一片熱鬧。
更有一人,神思嚴肅。
若這百花會上,有一人未給花錦紅的這段舞蹈拍手叫好,那人一定就是他。司馬衍之,晉國太子。
司馬衍之才從邊境會盟回來,他已是滿心家國重負,不堪忍受。他想要在百花會這樣的民間娛樂里輕松輕松,卻看到了花錦紅等人的這出舞蹈。
老百姓們,一定是不支持那件事的,看來他們更愿意打仗!
司馬衍之看到大家拍手叫好,心里竟是寂寞。他作為晉國太子,為了緩和國家局勢,同意和漢國明月公主聯(lián)姻。而從今天大家的反應(yīng)看,大家一定都在笑他的懦弱了,大家鐵定不明白他心中的痛苦與苦悶了。
那名領(lǐng)舞的紅衣女子,他今天早有注意,從她最開始品讀顧愷之的畫作,再后來彈琴、跳舞,她確實是經(jīng)得起建康城中對她的盛名夸贊。
可是——她可明白,他作為太子,同意聯(lián)姻,是做出了多大的犧牲?
司馬衍之悶悶的,獨自在高處寂寞品茶,冷眼看著這一眾男女們享樂世界。
演出之后,那些小姐們卸去妝扮,自由取樂。
陸善德不愿和陸善雅在一處,卻把花錦紅黏得緊。陸善德仍然激動興奮,與花錦紅親密地拉著手,一路說著:“花姐姐,你對山水畫真的有很深的造詣,日后可要向你討教討教了。你名聲好!為步云輕配樂,真是太抬舉她了!”
花錦紅卻很平靜,說:“我只是稍微看過幾幅畫,談不上造詣和名聲。為步小姐配樂,是應(yīng)該的。她有求與我,我應(yīng)該允諾?!?p> 陸善德點頭,笑了,說:“我們家小妹妹沒來。她要是來了,見到你,肯定非常佩服!”
花錦紅知道陸善德說的小妹妹是指家里的嫡出小姐陸善字,不過雖說當今風氣開放,但也有不少大戶人家的小姐是很少能出來的,就算出來,也很少會在大眾面前拋頭露面。
陸善德又說:“我覺得,你們家就很好。慕容夫人對善字太嚴了?!?p> 花錦紅也沒有覺得自己的成長氣氛有多么寬松,她只是時時被這些雜事困擾,她是很想要清凈地過,不過父親母親很愿意讓她出來。
今天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花錦紅就想跟這些個姐妹們道別了。
陸善德非要送送花錦紅。
她倆又是一路上細細低語,走了多長一段路,在一個轉(zhuǎn)角處,她們終于驚覺地發(fā)現(xiàn)我攜了我小表哥的大手,在此處翹首以待多時了。
花錦紅停下來,陸善德也跟著停住。
陸善德認得高悠揚,她便招呼:“高少爺!”
陸善德又打量我,終是粲然一笑,與我行了禮:“妹妹!多年不見,真是時光荏苒,這番奇遇?!?p> 花錦紅也輕輕地出了一禮,只笑過而已。
我也笑:“陸小姐!你可有看到陸少爺?那邊,向少爺找他,有要事。”
“嗯?你們找鴻雁?”陸善德滴溜溜地轉(zhuǎn)著眼睛,道,“他想是在櫻州臺,與吳王下棋。我去尋他過來!”
我笑笑地點頭。
陸善德又笑了,說:“今天如此熱鬧,鴻雁絕不會走遠,你們放心!我且與花姐姐別過,再去尋他。”
我就看著陸善德,拉了拉高悠揚的袖子,道:“陸小姐現(xiàn)在請吧!請你幫我這個忙……我表哥跟他們打賭了,一刻鐘內(nèi)找不到陸鴻雁,是要被罰喝酒的?!?p> 陸善德笑了,她知道我小表哥不善飲酒。
“花姐姐就拜托你們了!小心,且不要讓那些浪蕩公子靠近了!”陸善德還專門走到我耳朵旁邊來交代我。她那番模樣,就像是我已做了她陸家的媳婦,她就是那個趾高氣揚的大姑子,我就是那個受氣干活的小媳婦,她只盡可能安排我罷了。
我且沉穩(wěn)地點頭,應(yīng)允了她,讓她快快走開。
陸善德走了?;ㄥ\紅只是看著我表哥,盈盈出語:“你不必送?!?p> 我聽那話音,真是千轉(zhuǎn)百回,飽含情誼。
她家那丫頭也是裝模作樣,說:“高少爺,不必了。您請回?!?p> 主仆二人便是互相攜了手,要飄然離去的堅貞模樣。我一個快步上前,伸手拉住了花錦紅的袖子。
花錦紅一臉詫異地看著我。
我馬上松開手,手中抖出一塊環(huán)形玉佩,雙手遞過去。我那臉上全是虔誠,絕無無半點取笑。我說:“小姐金枝玉葉,愿意拋頭露面紅衣作舞,讓此等男兒亦是心中感慨佩服!我高家表哥謹以此玉敬贈小姐,望小姐不棄!”
花錦紅看著我的表哥。
我那表哥害羞得滿臉張紅。他幾步走來,想要奪回他玉佩,卻被我用身軀穩(wěn)穩(wěn)地擋住了。但花小姐纖纖弱質(zhì)既能當眾紅衣作舞忤逆太子和皇帝,卻是不怕我這表哥愛慕示好。
花錦紅收了我表哥的玉佩,緊緊握在手中,道:“少爺謬贊了!在此謝過?!?p> 高悠揚那一臉緊張激動,伸手就要去抓花錦紅的手,卻又是礙于大庭廣眾之下實在下不去手,便是一只大手尷尬地揮舞在空中。
我趕緊添磚加瓦地表白,道:“我高家少爺高悠揚,愛慕小姐!”
花錦紅的丫鬟紫煙看我和我表哥如此強勢表白,多有些看不下去了,只說:“高少爺!你這樣我們要喊了!高老太爺家教嚴明,定不許少爺這樣……”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那小丫鬟,只笑著對花錦紅說:“小姐莫惱!我們這就離開。他日,我高家高悠揚定會如小姐所愿,保家衛(wèi)國,做錚錚男兒。”
保家衛(wèi)國,做錚錚男兒!
我那話語,打動了花錦紅,也打動了我那表哥。
若晉國人人如此……美人不惜盛名,愿意自毀顏面,就算是忤逆圣意也在所不辭。錚錚男兒,絕不低頭退讓,寧愿戰(zhàn)死沙場,也絕不做和親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