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悟劍堂夜話（下）
寒秋波徐徐道來：“好了，傳你掌門之位的原因說清楚了，接下來，交待一下門派事務(wù)吧?！笔挒閯χ荒茳c點頭。確實，他從來沒有考慮過有一天會成為掌門，也完全不知道掌門到底要做什么，怎么做。
“派務(wù)上的事情嘛，文，可以找你大師兄商議；武，可以找你二師兄商議；錢，可以找?guī)煚斏套h。大的原則就這三條。”寒秋波擼著胡子，慢條斯理的交待。
蕭為劍只好又點點頭，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沒聽明白，只是迷迷糊糊的覺得，當掌門，該干啥干啥，好像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情要做。
“你大師兄和你二師兄嘛，和你一起玩大的，你們仨從小到大都是一個鼻孔出氣，為師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師爺這個人，已經(jīng)五十歲了，以前和你的交集很少。不過，為師必須要提醒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師爺對本門的作用，甚至超過為師，所以，內(nèi)外事務(wù)，務(wù)必多和師爺商量，務(wù)必和師爺處好關(guān)系，切記、切記！”
“是，師傅?！笔挒閯τX得這應(yīng)該不難。
寒秋波換上嚴肅的表情：“記住，你最重要的職責是，做最重要的決定，比如決定本門命運的事情。這個環(huán)節(jié)，沒人可以替你去做。你才是掌門！”
“是，師傅?！笔挒閯簳r想不出來，有什么事情，屬于這個類型，所以只好先機械的回應(yīng)一下。
“派務(wù)的事情，一時半會兒交待不清楚，經(jīng)驗還需要你去慢慢積累，不過也算是交待完了。第三點要交待的當然是武林上的事情?！?p> 蕭為劍豎起了耳朵，因為這又是他感興趣的事情。
寒秋波慢條斯理：“你接任掌門，也繼承了‘天下第一劍’的美譽，不過這個‘天下第一’的名號，是武林中每一個人的夢想。要實現(xiàn)這個夢想，就要向‘天下第一’，也就是你，發(fā)起挑戰(zhàn)。所以，為師要考慮的核心問題就是，避免你遭受過多的挑戰(zhàn)，尤其是頂尖高手的挑戰(zhàn)?！?p> “由于為師精心的安排，武林中應(yīng)該沒人知道你的底細。這一點非常好，不知道底細，就意味著暫時不會輕舉妄動，尤其是幾個聲名顯赫、而且實力很強的掌門人?！?p> 寒秋波很得意的擼著胡須：“后面，最關(guān)鍵的節(jié)點就是我派‘掌門繼任大典’，這個儀式，是達成‘避免你遭受過多挑戰(zhàn)’的關(guān)鍵，為師自有安排，你只要出席就可以了?！?p> “是，師傅?！庇捎诤锊]有透露細節(jié)，所以蕭為劍根本沒什么可說的。
“武林形勢方面，目前最強的三個門派都在中原，也就是所謂的‘中原三大劍派’，青山派、劍山派、七劍派?！?p> “劍山派掌門莊一心，自視很高，眼睛里只盯著為師，壓根不把七劍派掌門白茶放在眼里。其實莊一心空有理想，而實力不濟，不是為劍你的對手，所以，劍山派，不足為懼。”
寒秋波的‘不足為懼’三個字，說的抑揚頓挫，顯得非常有把握。
蕭為劍點頭。
“你的最強對手，是七劍派的白茶。三十三歲，是一個可怕的年紀，既有雄心壯志，又在人生巔峰。”
“白茶這個人，表面上斯斯文文，裝的像個文人，其實他為人狠辣、陰險，劍亦如其人。為師擔心的并不是他的劍術(shù)比你高，而是他的經(jīng)驗，確實比你豐富的多?！?p> “然而，白茶的缺點，也在于此。白茶裝斯文裝的很成功，把七劍派的茶業(yè)也做得風生水起，在這樣的巔峰時刻，他贏得起，輸不起。因此，為師斷定，他不會第一個出手挑戰(zhàn)。而武林規(guī)矩，一年只有一人可以挑戰(zhàn)天下第一，因此，真正等他下定決心，至少也是在兩年之后了。兩年之后，為師斷定，白茶已經(jīng)不是為劍你的對手了?！?p> “師傅不愧是天下第一劍，思考如此縝密，弟子拜服。”蕭為劍由衷贊嘆。
“為師這個時候傳位給你，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為師認為，當下武林人士，對為劍你的威脅有限。所謂‘自古英雄出少年’，你的對手，應(yīng)該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但為師再厲害，也無法預(yù)測未來，未來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了。”
“弟子明白?！笔挒閯υ俅螄@服。
寒秋波的眼神突然變的迷離：“好了，該交待的為師都交待了?，F(xiàn)在，是時候透露為師的一個秘密了?！?p> “秘密”兩個字，讓蕭為劍非常期待的挺直了身子、豎起了耳朵。
“不知為劍你是否還記得，十年前，也就是你上山的次年，為師向當時的‘天下第一’歐陽摩發(fā)起挑戰(zhàn)的事情？”說到這個事情，寒秋波開始眉飛色舞。
“當然記得，這是我派無上榮耀的時刻?！笔挒閯敛贿t疑的回答，而且回答的時候嘴已經(jīng)咧開了，就好像這個事情是他自己做的一樣。
“嗯。為師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當年擊敗歐陽摩，只用了兩招?！焙锊ㄩ]上眼睛。
“師傅確實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笔挒閯^無虛情假意，在他的心中，師傅是神一樣的存在。
寒秋波緩緩睜開眼睛，慢慢搖頭：“天下第一的對決，為師絕對不會保留實力，所以，歐陽摩中我一劍，必死無疑。但當時他并未立刻死去，為師覺得他似乎有話要對我說，于是湊上去，聽他想說什么。為劍，你能猜到，他最后說的那句話嗎？”
“弟子愚鈍，無法參透?！笔挒閯Σ皇侵t虛。
“是四個字?！焙锊ò炎约旱暮訑]了又擼，直到蕭為劍感覺等不下去了的時候，才把歐陽摩死前最后說的那四個字說了出來：
我岔氣了。
蕭為劍震驚的合不上嘴，然而，師傅在悟劍堂和自己一對一說的事情，斷無虛假可能。
悟劍堂陷入很長時間的沉默，似乎十年后，寒秋波依然需要很長時間，來消化這個事實。
良久，寒秋波打破沉默：“剛戰(zhàn)勝歐陽摩，為師除了得意，還是得意。也收獲了無數(shù)的贊譽和祝賀。但冷靜下來之后，為師忽然覺得后怕了。如果歐陽摩沒有岔氣，結(jié)局又將如何？死的那個人，會不會是為師呢？所謂的‘勝’，又有多少是運氣的成分？”
蕭為劍聽的很專注。
“直到八年后，為師三十七歲那年，又有了新的領(lǐng)悟。因為那年，為師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機能開始下降，最可怕的是反應(yīng)速度的下降。于是為師想起來，挑戰(zhàn)那年，歐陽摩四十五歲，而為師二十七歲。那時的歐陽摩，很可能身體機能已經(jīng)下滑的很厲害，所謂的天下第一，只不過是一副空殼子罷了。因此，為師戰(zhàn)勝的，只不過是‘四十五歲的歐陽摩’而不是‘天下第一’。”
寒秋波的說法，非常新奇，卻合情合理，蕭為劍頻頻點頭。
“為師選擇在現(xiàn)在，也就是三十九歲退休，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對這個事情的反思?！?p> 蕭為劍暗自嘆息，無論一個人多強，最后的歸宿，卻都是衰老、消亡。
“最后，為師把一生最重要的心得總結(jié)為兩句話。”
蕭為劍在琢磨，其中一句是不是自己經(jīng)常說的“凡事留點余地”呢？
那只蒼蠅還在亂飛，蕭為劍很疑惑，師傅為什么能容忍它的存在呢？蒼蠅飛到蕭為劍的鼻孔旁邊的時候，蕭為劍以手為劍，弄斷了蒼蠅的兩只翅膀。
寒秋波就當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水之后，才把那兩句話說了出來。
“第一句話，能用頭腦解決的問題，不用武力解決?！?p> “第二句話，能和別人商量的事情，不要獨自解決?！?p> “好了，七月初七繼任大典之前，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在你就任掌門之前的事情，就讓為師來操心吧。你先退下——嗯，你或許可以，去找你的慕容翠？哈哈。”
蕭為劍臉一紅，應(yīng)了一聲，恭恭敬敬的退出了悟劍堂。
白天，蕭為劍沒有再出門，而是一直在自己的房間里面，消化師傅在悟劍堂傳遞的信息。
晚上，蕭為劍悄悄地來到慕容翠的房間的后面，掏出一把定做的哨子，輕輕的吹了一下，發(fā)出了微弱的、但非常特別的“嗶”的一聲。
后窗開了，慕容翠翻窗而出。
慕容翠這一剎那的身形，每次都能讓蕭為劍看的如癡如醉。
優(yōu)雅、纖細、敏捷。
可愛的要命。
慕容翠的纖細，是相對于蕭為劍來說的，其實慕容翠絕對不是小家碧玉，而是身體健壯，她的美，是健康的自然之美。
翻出窗外，慕容翠清秀、可愛的臉蛋，就呈現(xiàn)在蕭為劍的面前。
蕭為劍把嘴湊了過去。
慕容翠單手把蕭為劍的嘴架開：“男兒以事業(yè)為重?！?p> 蕭為劍實在搞不明白，這和事業(yè)有啥關(guān)系，推測可能她希望自己這段實際專注于接任掌門的事情吧。
由于蕭為劍常常被慕容翠的所作所為，弄的一頭霧水，所以也就見怪不怪了。
“凡事留點余地”，所以，對女友，也留點余地為好，蕭為劍這樣想。
于是蕭為劍馬上一個漂亮的側(cè)步，轉(zhuǎn)到慕容翠的右側(cè)。
通常，慕容翠表現(xiàn)出哪怕一絲抗拒的時候，兩人只是默默牽手，散步。
牽手的細節(jié)很有意思，蕭為劍使劍，用右手，慕容翠也用劍，習慣左手。
所以，蕭為劍右手有老繭，慕容翠左手相對粗糙。
為了手感，一個默契形成了，凡是牽手，總是蕭為劍的左手，牽著慕容翠的右手。
蕭為劍分析慕容翠的腳步輕快程度得出了結(jié)論，她只是假裝惆悵，自己成為青山派掌門，她是非常高興的。
蕭為劍搞不清楚的是，她為什么要假裝不太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