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根煙的時間想你
手機的鈴聲再一次響起，我終于還是拿起了床邊的手機，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猶豫片刻，我還是接通了電話。
“喂？”我試探性地出聲，一如將小石子投進(jìn)未知深淺的洞里。
“您好?！彪娫捘嵌藗鱽矸浅Ｓ卸Y貌的、甜甜的女聲，“非常抱歉打擾了您，請問您有信仰嗎？”拋開電話內(nèi)容不說，這聲音倒讓我想起初夏的陽光下嫩綠的樹葉。
“沒有?！蔽覍嵲拰嵳f。但在略微停頓片刻之后，我又搶在她之前說道：“準(zhǔn)確來說我最近才有的信仰，我的信仰是小紅帽。”
“小紅帽？”她的聲音中夾雜著疑惑和轉(zhuǎn)瞬即逝的譏諷，“哦，有信仰挺好的，打擾到您了，祝您生活愉快?！彪娫捘穷^的聲音在此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掛斷后的機械忙音。
放下手機后我送了一口氣，還真擔(dān)心她問我的“小紅帽”是什么信仰。我追問自己那是一種什么信仰，一時間也得不到一個完整而準(zhǔn)確的答案?？傊玫男叛霾粫?，不會流于形式，通過它能給人的心靈找到寄托，那便是好的信仰。阿彌陀佛也罷，阿門也罷，神圣信仰或世俗信仰都無所謂，別人信什么都跟我無關(guān)，我的信仰只有“小紅帽”。
在我準(zhǔn)備起床做早飯時，手機又一次響起來，依舊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確認(rèn)這是個不同的號碼以后便接起電話，保持沉默，等待未知的對方投來小石子。
“你小子最近在干什么??！”小宇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從哪里浮起的斑駁回憶如同蝴蝶扇動翅膀產(chǎn)生的風(fēng)——微弱得不起眼的風(fēng)——在未來將引起驚世駭俗的龍卷風(fēng)。從某種意義來說，我和小宇此時此刻正站在未形成的龍卷風(fēng)風(fēng)眼里，對未知的一切充滿好奇。
“你終于能用電話啦，在部隊里過得可好？”我拿著手機望向窗外，今天已經(jīng)放晴是個好天氣了。
“馬馬虎虎吧。畢竟是要退伍的人了，老被這樣管著就太不給面子了吧。”小宇說，“你說，時間過得真是太快了！”
“是啊?！蔽腋胶偷?，。多年沒有聯(lián)系的老友突然取得上了聯(lián)系，幾句話的功夫就令我感覺他就在我的身旁，高興當(dāng)然高興，但不知為何我一點也不激動。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小宇的語氣仿佛在訓(xùn)誡年輕的士官一般。
“我已經(jīng)辭職成為無業(yè)游民了。”我停頓了片刻，“雖然沒有長遠(yuǎn)的計劃，但目前得騰出一段空白的時間讓我沉浸于其中?！?p> “沉浸于其中？”
簡簡單單的這五個字，拼湊在一起后，倒成了生澀難懂的一句話。
“怎么說呢？沉浸只是一種帶有比喻的方式罷了。如果前方是水我就游過去，是天空我就飛過去，是座山我就翻過去。空白的時間總會結(jié)束，而我以某種方式度過，使其充滿意義?！?p> “緊急集合了。我晚點再打過來。”小宇匆匆掛斷了電話，也不知道他是否聽懂了我的解釋。無妨，有些東西本來也只有自己能理解到，即使說出來也會立刻變味。
當(dāng)然，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吃一頓早餐填飽肚子。
我下樓去早餐店吃了一碗面，看著街上因為上班而匆忙行走的人，想起幾天前我還是他們其中的一份子就覺得很神奇。吃碗面后，我在呼吸之間感受到空氣中仿佛有無數(shù)根羽毛，正一陣接一陣地輕撓我的胸腔。嗓子在不停地暗示我，它現(xiàn)在很“餓”，一根煙便可以充實被煙癮帶走的那塊拼圖區(qū)域。
嘿！小子，說好的戒煙就要義不容辭地堅持下去。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從我腦子里蹦出一個如老者般蒼老的文縐縐的聲音，這令我瞬間產(chǎn)生羞愧難當(dāng)?shù)那榫w，恨不得地上出現(xiàn)一條裂縫讓我鉆進(jìn)去——哪怕旁邊沒有人。正當(dāng)我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手機鈴聲恰如其分地響起，是小宇剛才打過來的號碼。
“小宇？”
“剛忘了問你現(xiàn)在在哪里？”小宇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急促，氣還沒有喘勻。
“我現(xiàn)在暫住在老蔣這里?！蔽业穆曇糇兊?，仿佛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虧心事。
“老蔣---”手機那端的聲音出現(xiàn)了不長不短的拖滯，仿佛一輛全速行駛的跑車沖進(jìn)了全是棉花的隧道里面。在極其短暫的思索回憶后，小宇通過手機繼續(xù)對我說：“我從初中畢業(yè)以后就沒有見過老蔣了，他現(xiàn)在如何嘛?！?p> 我躊躇片刻：“等你退伍回來，咱們仨好好聚聚，到時候細(xì)說也不遲?！爆F(xiàn)在還不是對其他人談起老蔣的時候，而目前的我也正處在某種混沌不可終日的狀態(tài)中。在這一點上，我比誰都清楚，即使昨天的我也鞭長莫及。
飄風(fēng)不終朝，驟雨不終日。老者背負(fù)著雙手屹立在我的腦中，緩緩說出這言簡意賅的話語。恕我愚笨，無法找出精準(zhǔn)的文字，來描述出這位再次出現(xiàn)的老者。
“好啊！我退伍后就直接來找你，目前我還有一包煙的時間就退伍了?！?p> “一包煙的時間？”我重復(fù)著小宇的話，突然就想起自己犯煙癮時的感受，一邊疑惑一邊思考，如同在無盡的迷宮中尋找出口。
“一包煙有20根?！毙∮钗⑽⑼ｎD，所帶來極短的沉默，像一陣無形的風(fēng)在兩部手機之間徘徊。風(fēng)總會找到出口，我靜等小宇說出下文。
“我入伍每天就抽半根煙，在半根煙的時間里我會想她——竭盡全力、千方百計地去想?，F(xiàn)在，離我退伍還剩40天，我抽完這包該死的煙就徹底結(jié)束了?！毙∮畹恼Z氣像在述說一個跟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故事。我仿佛透過手機看到了小宇藏在身上的那包香煙，那是未開封被保護得極好的20根香煙，它們整裝待發(fā)，等待燃燒自身來完成使命。在繚繚上升的煙中，這段時光在未來將會被深埋，即使竭盡全力、千方百計地去想，也不能想起。
“等你回來就好了?！蔽乙粫r語塞，竟找不出能夠準(zhǔn)確反饋他的話語，只好就這么敷衍一句。
“嗯。”小宇說道，欲言又止的氣息彌漫在兩部手機所建立的環(huán)境中。
“再聯(lián)系?！蔽铱焖賿鞌嚯娫挘P(guān)于小宇的記憶久久不能散去，各種各樣的困惑伙同著沉默的孤獨從房間每個角落向我襲來。我悄悄在心里向小宇祈禱，一切好運，兄弟。
我去出租屋附近最近的超市買了些食材，同時也打定不再買香煙的主意了，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