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次日便離開了合浦,梅哲仁給他送行時才知道他為什么要去矩州和黔州。
今年初,納州僚人造反,從者近萬,黔州都督反手就把起義給鎮(zhèn)壓了,前后都不過一個月。
朝廷打算在納州僚的地盤上設置一個州縣,狄仁杰是去忙這個事,納州就在川黔交界的地方。
這件事讓梅哲仁心里有了嘀咕,首先這個起義有近萬人參與,而黔州的兵力并不多,怎么能打得這么快。
狄仁杰走后,他讓軍情部了解納州僚的信息,進行相關的情報收集,然后就把這事給放到了腦后。
梅哲仁又忙活了起來。
他一面畫好了壓水井構件圖紙,讓軍情部的人帶著返回下龍港,楊成估計兩三天就能將壓水井的配件弄出來。
一面又從山軍中抽調出了一連約百人,讓他們集結到下龍港,接到楊成的設備后到合浦來,要趕在狄仁杰前面給杜從則送設備。
壓水井現在還沒有發(fā)明出來,不過也快了,唐末宋初就會出現這玩意,雖然不復雜,但它的功用很大。
對于提取地表滲透層下的地下水,壓水井一出,就如蛟龍吸水一般犀利,頓解飲水之憂。
其實壓水井的結構一點都不復雜,就是一個中空提水筒連接鉆入地下的出水管,筒中有一個提水的活塞。
活塞上接鐵質提拉連桿,連桿的頭部活接壓桿可以轉動,壓桿中間是裝在提筒邊上的支點,利用杠桿原理轉動帶動活塞抽出進水管中的空氣,井中氣壓降低,利用大氣壓強把地下水壓出。
壓水井打鉆也一點都不難,純憑人力,一個帶出水口的鉆頭,可以續(xù)接的鐵質水管,卡著水管供兩個人推動的旋把,幾個人一天就可以鉆好一口壓水井。
蜀州的鹽井還是采自流井,即井水是地下水自涌帶出了鹽礦里的鹽分,沒有壓水井那效率可想而知。
杜從則得到了壓水井就沒有這個限制了,不用掏水井,只需要打鉆就可以采鹵水,提鹵水的速度也要比自流井快不知多少倍。
而且壓水井還有一個好處,即便不是自流井也可以導水進去洗鹽出來。
有了這個利器,杜從則想不升官都難。
梅哲仁還給杜從則寫了一封信,信里告訴杜從則自己是王勃的拜把子兄弟,聽子安說杜老弟有兩把刷子。
現在大哥給汝送政績過去,還搞定了南選使,抓緊時間把事情做好,把政績拿到手,然后調過這邊來,大哥這里有大事要搞。
只要杜從則收到信和壓水井,梅哲仁有信心能說服他。
以王勃對杜從則的了解,哪怕不調過來他也會跑來合浦看看,至少過來祭拜王勃是跑不了的。
至于杜從則到了合浦之后會怎么樣,那就由不得他了。
忙完這件事,梅哲仁站在后衙的小花園里觀景靜思,有好幾年不見杜從則,也不知道這家伙變成了何等模樣。
彭簡卻不合時宜地跑來湊熱鬧,還拿著一沓文稿,估計又是該死的地緣政治學,唉,沒辦法,忍了。
梅哲仁剛想跟彭簡說拿來,一次過擺平,無奈彭簡卻沒有遞上功課,而是先問起了杜從則:“可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杜少府?”
地緣政治沒學成,倒是先問起了八卦,梅哲仁沒好氣,干脆給彭簡講起故事來,這些事還真跟人說起來,連王福畤也僅知一麟半爪。
《送杜少府之任蜀州》讀過甚至能背誦的人不少,杜少府是誰卻都不知道。
杜少府是王勃的友人,跟班小弟,還是他的師侄,他叫杜從則,他爺爺是杜淹。
杜淹曾短暫從師王通,如同孔子對老子執(zhí)師禮,所以王勃的輩分是杜從則的師叔。
這個師叔到洛陽和長安時年紀還小,被托與杜府照料,從此整天和同齡人杜從則一起廝混,“社會”的友誼就是那時種下的。
說起杜從則來有一個有趣的野史,據說杜淹是因為《斗雞詩》而被唐太宗李世民重用,也就是說,對于斗雞這門技藝杜家是行家里手。
可成也斗雞,敗也斗雞,王勃在沛王府里當侍讀時,沛王跟英王斗雞,以斗雞來斗氣。
王勃拉來了杜從則當技術指導,然后斗贏了,李賢玩高興了大肆慶祝,喝高了的王勃就寫了一篇《檄英王雞》,李治因此而勃然大怒,王勃的王府侍讀官職被一擼到底,成了白身。
其實李治除了惡心王家之外,還有一重緣由,王勃、杜從則和李賢過從甚密的話,他怕挑起兒子們兄弟爭位。
假若王家和杜家都站在李賢身后,那當時的太子李弘就不穩(wěn)當了。
杜從則也跟著受了罪,但杜家好歹是一門三公卿的世家,總要臉面上過得去,于是杜從則被遠竄蜀州,當了縣尉,少府就是縣尉的別稱。
蜀州現在是邊州,哪怕以杜從則父親的能力手腕,也不是這等安排,杜從則的父親襲爵,任鴻臚少卿,哪有公卿之后去前線蹲山溝的道理?
但李治發(fā)話了,就只能照辦。
于是送杜從則上任時,王勃覺得自己連累了兄弟,有感而發(fā),寫下了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千古名句。
不過他送著送著,就被杜從則拉上了車,跟著杜從則到蜀州混了幾年,離開長安時,他們都才剛剛十八歲,還未成年。
也是梅哲仁到了交趾后,王福畤才告訴他,當時是王福畤暗地里托杜從則拉王勃去了蜀州避避風頭。
這一避就避了三年,王勃后來一個人出來了,又去虢州給別人當參軍。
其實就是幕僚,沒有官階,是被虢州的所謂友人勾去的,那人說虢州出產大量的草藥,其實這是一個陷阱。
王勃踩進去了,沒多久就因為怒殺官奴而蹲了大牢,本以為這次必死無疑,沒成想又遇到了大赦,險而又險死里逃生。
然后他出來后又作了一次死,在江西洪都府又出了一次風頭,后面就接上了梅哲仁的事。
而杜從則依然留守蜀州,在那里當山大王。
當年參與那場斗雞的四個人,一個名義上死掉了,一個還在山溝溝里。
李賢剛剛當上了太子,不過也走向了宿命,他會像他哥李弘一樣,因為礙了母親登頂而死于非命。
而英王李哲,也就是后來的中宗李顯,下場也沒好到哪去。
因為父親當了皇帝,又因為母親丟了帝位,等母親老得快死了,又坐上了那個位子,卻被老婆和女兒因為這個位子給毒死了。
狄仁杰正是把他推上那個位子的人。
他就是黃臺之瓜的種瓜人,瓜熟了嗎?
帝子梅哲仁管不著,管一次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還管,歉命長嗎?
可朋友、兄弟加師侄梅哲仁還是可以管管的,他已經搞定了狄仁杰,只待杜從則如約而至,后面的引進人才的計劃就活了。
彭簡聽完了梅哲仁說書,長出一口氣道:“世人皆道郎君好南風,與杜少府形影不離,后又與官奴駢居,不曾想竟是如此曲折。”
梅哲仁聽了便怒:“屁話,誰無數個總角發(fā)交、盤泥之友?如此便是駢居,那汝和文定算什么?同窗情誼,同甘共難,怎么能算是好南風?”
梅哲仁話聲未落,黃珠兒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誰敢言郎君好南風,奴與其誓不干休!”
好嘛,都拔劍在手了,想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