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quán)十郎很大度地搖了搖手道:“安富殿下不必如此,在下當然體念殿下的苦衷,也一定會盡全力幫殿下這個忙的,畢竟?jié)M國殿下當上了家督對吉屋也是天大的好事?!?p> 權(quán)十郎話鋒一轉(zhuǎn)又道:“對于你們的決心在下當然清楚,不過滿國殿下和滿元殿下畢竟是同胞兄弟,而且頼元殿下還可以居中調(diào)停緩解。我怕到時候滿國殿下要是萌生退意怎么辦?安富殿下那時候您該怎么辦?”
安富盛衡沉思了一下道:“您的顧慮不可謂不對,不過只是勸說的話可能未必管用,必要時也需要采取一些非常措施。少主才具非凡,只不過有時會囿于親情難以決斷,可是成大事者怎么能糾結(jié)這些細枝末節(jié)呢?!?p> 這番話安富盛衡像是在回答權(quán)十郎的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權(quán)十郎卻并不在意,只是微笑著望向?qū)Ψ?,細細地品著那碗中的明前茶?p> 從權(quán)十郎的家里出來之后,安富盛衡忽然感覺自己作為堂堂的細川家家老居然被一個商人掌握在股掌之中,頓時感覺有些氣悶。但是想著如果有朝一日細川滿國真的坐上細川家家督甚至是幕府管領(lǐng)的話,這些氣又有什么呢?想及此處,又不禁憧憬起自己作為佐命元勛時在細川家的風光。心里也不覺又是一寬。
細川家和京極家的這次聯(lián)姻驚動了整個日本,畢竟三管領(lǐng)的細川氏的長子和四職家的京極氏的掌上明珠聯(lián)姻算是當時政治上的盛況?;槎Y被安排在絕海中津的大相國寺中舉行,而婚禮的主持者當仁不讓的是由絕海中津來主持。
婚禮驚動了住在京都那些大名,他們要么親自到場,要么派出家臣前來觀禮。反而細川家的那些家臣只能逐漸往后排。不過絕海中津出現(xiàn)之后就有不少人上前和他攀談,畢竟作為將軍的顧問僧,他的任何發(fā)言說不定都會影響到將軍。
被圍的水泄不通的絕海中津根本沒時間顧得上顧得上剛剛到來的岳麟禹。而岳麟禹則被香川賴景拉著到各個來觀禮的大名去認識,因此也沒時間和師父聊天,兩人只是在絕海中津剛進門時匆匆地互相行了禮而已,并沒有一句話。
讓岳麟禹特別激動的是,他終于見到了父親,祖父他們經(jīng)常提到的大御所——足利義滿。負責接待的僧人剛一報名,整個大廳里的人由原來的嘈雜頓時安靜下來,他們都吃驚不已,沒想到足利義滿會在婚禮上出現(xiàn)。
按武家規(guī)矩,幕府的大名家的婚禮將軍大人是沒有參加的必要。更何況細川滿元還算不上是大名,足利義滿作為大御所更沒有參加的理由。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聽錯。
又一個聲音響起,這次是在場所有人都熟悉的足利義滿身邊小姓的聲音。于是大家都像預先安排好的一樣讓開大廳正中間的一條路,并且跪下行禮。岳麟禹當然也只能跟著跪下,不過好奇心作用,他偷眼觀看這位日本權(quán)勢最高的人物。
只見足利義滿四十多歲的年紀,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雖然已是出家,頭上已無青絲,但是和絕海中津不同,他舉手投足間仍然是說一不二的大御所。岳麟禹才沒看幾眼就不由自主地將頭低下去了。
足利義滿也根本沒理會那些大名,只是吩咐絕海中津陪同細川頼元,京極高詮入佛堂后面談話。足利義滿雖然進去了,但是其他人卻沒辦法平靜下來,大御所突然到來誰也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安排他,好在足利義滿的小姓過來提醒他們道,不用太過麻煩,大御所大人只是來觀禮,只要在賓客席上安排一個座位就行。
眾人心想大御所總不能坐最末的席位吧,于是賓客們七手八腳將各自的位置往后挪了一位,并在最上首重新安排了一個席位給足利義滿。
細川滿元的婚禮是傳統(tǒng)的神前式,細川滿元穿著有著松笠菱家紋的和服,而京極家新娘則穿著這潔白無瑕的禮服站在細川滿元的身旁。兩人在絕海中津的主持下一步步將婚禮的儀式走完。
雖然婚禮規(guī)格很高,但是整個儀式過程也并沒有比其他婚禮更加繁瑣?;槎Y完畢之后細川滿元和他夫人走入后堂更衣。而足利義滿也并沒有參加后來的儀式,一對新人剛進后堂,足利義滿便起身,在一眾觀禮的賓客的行禮中離開了。
岳麟禹目送著大御所的離開,正自出神間只聽得身后響起了他很熟悉的聲音。他太熟悉這個聲音了,連忙轉(zhuǎn)過身子向后面過來的那個人行禮道:“師父您好?!?p> “今天你終于得償所愿,見到大御所本人了吧?!苯^海中津微笑道。
“是啊,不過師父您并未說過大御所大人會出席典禮???”
“我也不知道今天大御所會到來,不過據(jù)我所知大御所并不是一個容易心血來潮的沖動之人。今天這一出似乎早有準備的。”絕海中津似乎話中有話。如果此時岳夫人在身邊的話,可能就已經(jīng)猜出絕海中津的弦外之音了。然而岳麟禹卻還懵懵懂懂。好在絕海中津也只是這么一提也并沒有再就這個話題深入下去。
岳麟禹剛想說什么,不過很快那些觀禮的賓客都不約而同的上來向他噓寒問暖。之前他被香川賴景四處見禮的時候,那些人只是禮節(jié)性的回應(yīng)一下,而這次那些人說的就不是什么客套話了,反而是真正的關(guān)心起他的一切了。這個突發(fā)事件讓岳麟禹猝不及防,好在他跟著絕海中津?qū)W習禮儀已經(jīng)很長時間,所以雖然突然倒也應(yīng)付得中規(guī)中矩。
這么一來原本處于中心的絕海中津反倒被晾在一旁。不過他也是得道高僧,非但不惱怒反而看著自己的學生能夠應(yīng)福德如此得體還欣慰不已。
足利義滿出席了細川滿元的婚禮這件事在宴會還沒結(jié)束就傳遍了整個京都。大家紛紛猜測大御所這次出現(xiàn)是什么情況。于是各種八卦傳的沸沸揚揚。岳夫人在家只是聽婢女跑過來向她匯報此事后,只是淡淡地說了聲知道了,就繼續(xù)看她的書,似乎這件事和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不過岳夫人這樣平靜的心態(tài)沒多久就被打破了。婚禮剛結(jié)束,岳麟禹目送著細川滿元夫婦進入新房之后便急匆匆地去找母親。他知道,今天細川滿元會整晚和新婚妻子呆在一起,是不會打擾他們母子的。
岳麟禹剛進門,岳夫人就將他來意說了出來。岳麟禹知道什么事都瞞不過自己的母親。便將絕海中津和他談的那些話也一起告訴了母親。
岳夫人看著兒子問道:“你知道大御所參加婚禮是什么意思么?”
岳麟禹搖搖頭。兩眼滿是期盼地望著母親,希望能從她這里得到答案。不過岳夫人并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岳麟禹知道這是母親在考他。于是只能自己苦思冥想起來。哪知想了半天仍然毫無頭緒。仍舊還是搖搖頭,滿臉期待地望著母親。
岳夫人也不想直接告訴他結(jié)果,只能慢慢地提醒他道:“你覺得現(xiàn)在家中誰占優(yōu)勢?”
“當然是滿國叔叔咯,父親離開這么多年都是他在輔佐爺爺維持細川家。香川師父說,細川的家臣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人要么是公開支持,要么暗中支持他。而且安富盛衡和香西資成兩位家老甚至向爺爺直接提議讓滿國叔父成為家督繼承人?!?p> 岳夫人替自己和兒子各倒了一碗茶,隨后問道:“那這樣是不是你父親就沒有希望繼承家督了?”
岳麟禹想了一會兒道:“這倒也不是,香川師父說,父親是長子,雖然離開日本十幾年,但是大義名分仍然在。祖父和將軍一家是極力維護武家法度的。他們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將父親立為繼承人的。”
“但是只有大義名分卻是遠遠不足以坐穩(wěn)家督之位的,沒有家臣的擁戴和精明強干的手腕別說家督了,就連當家老也未必能坐得長久仍然無濟于事。你滿國叔叔畢竟代替你父親管理細川家十幾年,細川家上上下下都已經(jīng)見識了他的權(quán)威和手腕。所以即使父親用他的權(quán)威強行扶立夫君坐上了家督的位子,可他終究還是一個傀儡。”
岳麟禹聽到這里稍稍想了想便明白了道:“母親,你是不是說今天大御所前來觀禮是在給父親助威?”
岳夫人嘆了一口氣道:“那是當然啦,大御所在這么盛大的婚禮上前來觀禮就是在向天下大名宣布將軍家是支持你父親的?!?p> “原來如此,怪不得之前香川師父還跟我說,這次細川家和京極家聯(lián)姻十分順利,爺爺剛和大御所談及此事,大御所就表示同意。之前滿國叔父和大內(nèi)氏聯(lián)姻卻拖了好幾個月才答應(yīng)的。那母親,是不是說明滿國叔叔就從此得不到將軍的支持了?那父親的家督之位不就是高枕無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