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家傳手藝
看著砍瓜切菜連斬三人的胡三烈,殺氣騰騰,大步走來,江父緊張的大氣都不敢出。
戴老嘆息一聲,心中無比內(nèi)疚,若不是他提議前來山神廟避雨,江家父子未必會遭此劫難。
戴老苦笑一聲,上前拱手施禮道:“這位好漢,老朽看你手臂傷勢不輕,老朽不才,也是位郎中,不如讓老朽給好漢醫(yī)治?!?p> “你是郎中?”胡三烈腳步一頓。
“老朽行醫(yī)數(shù)十年,略有心得。還請好漢看著老朽醫(yī)治的份上,放他們兩一條生路。”戴老說完,恭敬的躬身施禮。
聽到戴老說行醫(yī)數(shù)十年,江平安兩父子都露出詫異的神色,沒料到遇到一同行。
戴老并未撒謊,甚至說的很謙虛、很保守。
他不但是醫(yī)生,還是一名醫(yī)術(shù)精湛、德高望重的名醫(yī)。
他全名叫戴思恭。
曾是大明王朝太醫(yī)院的御醫(yī),只不過,在太醫(yī)院行醫(yī)多年,厭倦了宮廷的爾虞我詐、爭權(quán)奪利、勾心斗角,再加上新皇朱棣登記,太醫(yī)院一團烏煙瘴氣,便心灰意冷,請辭年老求歸。
這幾年一直隱居,潛心著書研究,卻沒料到,天有不測風(fēng)云,突然卷入今天這場風(fēng)波。
“俺若是說不呢?”胡三烈瞧都不瞧淌血的左臂,桀桀怪笑道。
戴思恭心中一沉,還沒開口,就聽到江平安稚嫩的童音:“不會的,小子知道,胡爺是開玩笑的,怎么會殺我們?”
戴思恭心中一驚,這孩子,怎么還出來添亂。
“哦,小娃娃,誰說胡爺是開玩笑,信不信胡爺現(xiàn)在一斧頭就劈了你?”胡三烈一臉玩味地看著江平安,嚇的江父將兒子緊緊護在身后。
江平安卻不怕,揚起小臉,裝作童言無忌道:“小子剛進來時,就瞅見胡爺您眼皮子抖了一下,多半是醒了,只是懶得搭理我們。小子雖然年幼,可眼不瞎,一看您就是英雄好漢,就像……就像是三國里面的關(guān)二爺、張三爺,那是義薄云天,寬厚待民,跟那幾個私鹽販子完全不是一路人,怎么可能濫殺無辜?!?p> “好,好一個英雄好漢……”
胡三烈猛拍大腿,笑的紅光滿面,江平安說的“英雄好漢”四個字,簡直是撓到他的心坎了,這廝從小就喜歡聽說書先生講三國,最喜歡里面的關(guān)二爺,什么溫酒斬華雄、過五關(guān)斬六將、華容道……
“我胡三烈雖然是個粗人,可也知道什么叫禮義廉恥,那些濫殺無辜的事,俺老胡是萬萬不做的?!焙宜蚀笮Γ掳投伎焯У教焐先チ?,儼然以關(guān)二爺、張三哥自居。
“從你們一進門,胡爺就醒了,知道你們不是什么一家人,只是胡爺困了,懶得跟你們打招呼?!焙覞M不在乎地說。
感情對方早就知道。
聽到這話,戴思恭長長松了一口氣,看來三人的小命是無憂了。轉(zhuǎn)眼,他又好奇的看了江平安一眼,這個小娃娃年紀不大,觀察卻很入微,實屬不易??!
“行了,都別站在了,累得慌,過來一起坐,順便幫老胡弄一下這傷口?!焙易叩交鸲雅赃叄筮诌肿?,心情似乎很好。
“那老朽先給胡爺清洗傷口?!贝魉脊掏倘∠滤幒t中的紅色包裹,鋪在地上,露出一排銀針和數(shù)個青花小瓷瓶。
戴思恭看著紅布上藥瓶,捻須沉思,表情有些為難,他今天出門采藥,并未帶藥箱,僅僅攜帶一些日常藥品。
怎么辦?
就在戴思恭左右為難時,眼角余光忽然瞥到,旁邊那個小短腿,跑到小毛驢那,吭哧吭哧抱來一個小藥箱,放在火堆旁,又從第三層抽屜中,取出一張潔凈的白布,從容地鋪在小藥箱上。
“小娃娃,你在干什么啊?”戴思恭手捻白須,納悶問道。
“當然是給胡爺治劍傷啊。”江平安朝戴思恭一本正經(jīng)道。
“小娃娃,這種事,還是讓我來吧?!贝魉脊睾驼f著,心中卻有些好笑:這個小娃娃,裝的還像模像樣,蠻可愛的。
誰知,江平安揚起小臉,一本正經(jīng)道:“我年輕,眼神好,讓我來,您就幫我打下手?!?p> 你眼神好?
什么意思?說我老眼昏花嗎?
戴思恭哭笑不得,萬萬沒想到,自己堂堂一個御醫(yī),居然被一個小娃娃嫌棄了,還要給他給打下手?
若是昔日的同僚聽到,恐怕會笑死。
戴思恭心中好笑,正想阻止某小短腿胡鬧,忽然瞄到江平安拉開小藥箱第二層,抓出一把金屬物件,驟然瞳孔一縮,到嘴的話,又咽下了肚子里。
“小娃娃,你這是什么???”戴思恭瞪大眼睛,看著白布上鋪開一排的金屬小物件,一臉詫異。
他雖然主修內(nèi)科,瘡瘍骨科等外科不太擅長,可在太醫(yī)院行醫(yī)數(shù)十年,見多識廣,自然瞧見許多外科大夫施展各種獨門絕技,目睹過各式手術(shù)器具,但從來沒像今天這么怪異。
“這些都是清創(chuàng)縫合術(shù),需要用到的器械?!苯桨残⌒囊硪淼貙⑿枰氖中g(shù)器械,一一擺在小藥箱上面的白布上,小指頭點點點,認真清點一遍手術(shù)器械。
戴思恭原本還不以為然,以為小孩子胡鬧,現(xiàn)在卻越看越納悶,越看越好奇,他想看看,這個小娃娃,葫蘆里到底賣什么藥?
不光戴思索好奇,江父也是第一次看到兒子的這些手術(shù)器械,嘴巴張大的都合不攏。只有胡三烈沒心沒肺一點也不好奇。
“爹,給我燒一點熱水?!?p> 江平安從最底層抽屜,抽出一個扁平的小鐵鍋,從葫蘆里倒了半鍋水,遞給江父。
“哦~”江父遲疑了一下,從小毛驢行囊內(nèi),摸出日常攜帶的工具,在火堆上撐起一個簡易烤火架,將小鐵鍋懸掛在上面。
緊接著,江平安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紅色瓷瓶,拔開紅色瓶塞。
一股濃醇的酒香,鉆入眾人鼻孔。
“好香啊……”胡三烈深深地吸一口氣,一臉陶醉,隨即,雙眼發(fā)綠,跟荒野餓瘋的野狼似的,貪婪地看著江平安,“小娃娃,你這是什么美酒?”
“這不是美酒,這是酒精,消毒用的。”江平安從容說著,旋即捏著瓷瓶,倒出一些透明酒精在掌心上,雙手揉擦。
“消毒?”
戴思恭一臉納悶,看著江平安,“小娃娃,什么是消毒?”
江平安一怔,才想起來,這個時候,還沒有消毒的概念。
別說是明朝,就是西方,也沒有消毒這個概念。
醫(yī)用酒精,大概在18世紀末才發(fā)現(xiàn),而20世紀初,才陸續(xù)在醫(yī)院推廣。在西方,很多醫(yī)院都沒有消毒的概念。
被血液染得發(fā)黑的手術(shù)桌,重復(fù)使用染血的手術(shù)服,連醫(yī)生們都不洗手,手術(shù)刀也就在水中隨便涮一涮。經(jīng)常有教授、醫(yī)學(xué)生,因為手術(shù)失誤切到自己,反而患上感染而死去。
米國第20任總統(tǒng),在遭受一顆并不致命的子彈,最后因為醫(yī)生們沒有洗手和消毒,導(dǎo)致傷口化膿,于1881年死于感染并發(fā)癥……
江平安舔了舔嘴唇,沉吟片刻,用一種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釋道:“其實,無論是我們呼吸,還是飲用的水中,都存在大量的小蟲子,這些小蟲子很小,小到我們?nèi)庋鄹究床坏??!?p> “它們雖然小,可它們會順著傷口,侵入病人體內(nèi),加重病人病情。所以,我要用酒精擦拭雙手,待會還要擦拭病人傷口,來殺死這些看不見的小蟲子?!?p> 看不見得小蟲子?
這個說法,很新奇,似乎……
戴思恭手捻白須,定定地看著江平安,狐疑地問道:“小友的說法,莫非是源自張從正的【攻下派】?”
張從正,乃金元四大家之一。
公元1156年出生,離永城不遠,就在豫省蘭考縣,他的學(xué)說,就是認為,風(fēng)寒、雨露等皆為邪氣,最容易導(dǎo)致染病,最忌諱服用涼水等。
在明朝200年后,還出了一位名醫(yī),吳有性,專攻瘟疫,同樣提出了【戾氣說】,亦是敏銳地認識到瘟疫并非由風(fēng)寒暑濕所致,而是感染一種外在“戾氣”引起。
在沒有顯微鏡的當時,已經(jīng)無限接近真相。
江平安可不記得什么攻下派,搖搖頭,茫然道:“什么攻下說?沒聽過?!?p> 咦~
戴思恭愈發(fā)納悶。
此時,戴思恭內(nèi)心的輕視蕩然無存,不再視江平安胡鬧,而是將他提升到一個與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語氣也變得格外尊重,不再叫“小娃娃”,而改口稱呼“小友”。
在他看來,江平安舉止大方,應(yīng)對沉穩(wěn),從容不迫,一看就是出自大派子弟傳承。
頓時,戴思恭對江平安的師門肅然起敬,問:“小友,那你師從何門何派?”
他腦海內(nèi),赫然浮現(xiàn)一串華夏源遠流長、聲名遠播的名字:傷寒派、寒涼派、易水派、攻邪派、滋陰派、溫補派、溫病派……
江平安想想,道:“自成一派。”
戴思恭笑容僵滯,看著自己的雙手,忽然對數(shù)十年的努力,產(chǎn)生懷疑。
吐泡的章魚
歷史上中醫(yī)七大派:傷寒派、寒涼派、易水派、攻邪派、滋陰派、溫補派、溫病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