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天色剛蒙蒙亮。
京師南城城外，一眼望不到頭的馬隊車隊，更多的卻是徒步的，大約有二十來萬人，顯得好不雜亂，顯出一種難言的氛圍。
徐輝祖是一個慣于帶兵，也真正上過戰(zhàn)場廝殺的人，而且他現(xiàn)在是大權(quán)在握又有一支過萬人的軍隊，所以他干得挺不錯的，南下隊伍雖然雜亂，但總體上維持了穩(wěn)定的秩序。
此刻，朱云文站在城墻上，旁邊是他的一大家子，一眾官員勛貴，還有一大群不情不愿低頭慫腦的宗室。
朱元璋的戰(zhàn)斗力十分強，生了一大堆兒子，這些兒子又繼承了朱元璋的本事，所以這幾年光是留在京師的宗室，就是一個不小的數(shù)字。
徐輝祖一身甲胄，腰垮戰(zhàn)刀，抱拳對朱云文說道：
“陛下，時辰快要到了，隊伍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隨時可以啟程南下?！?p> 按照原定計劃，拂曉之前就該啟程了，可朱云文來了，來了也沒怎么指手劃腳，就站在城墻上一言不發(fā)，這都小半個時辰了。
“恩！”
朱云文不置可否應(yīng)了一聲，往后招招手道：
“王恩，把人帶上來吧！”
“是！臣遵旨！”
沒能擠在皇帝身邊的王恩本來就有點不高興，見皇帝招呼他，立即來勁了。
眾人看著這個出任錦衣衛(wèi)指揮使不過一天，已經(jīng)做下了一件驚天大案的王恩，心里真是又驚又怕又怒，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p> 如今形勢是比較明朗的，朱棣離入主京師只有一步之遙，但在此之前，皇帝還是皇帝，這個朝廷也還沒有倒下！
哪怕這艘破船馬上就要沉了，可沉下去之前的旋渦，足以吞噬很多人了。
比如李景隆一家子，比如馬上就要一命嗚呼的谷王朱橞！
說起谷王朱橞，這個倒霉的落難王爺已經(jīng)被那個天殺的王恩拎小雞一般拎了上來，兩個大漢控制著強迫他跪在朱云文背后。
“陛下，犯人朱橞帶到！”
王恩邀功喊道。
“恩！”
朱云文回頭，居高臨下俯視著朱橞，這家伙很真有幾分血性，惡狠狠地回瞪朱云文。
“犯人朱橞，犯謀逆，朝廷法度不可欺，本該將主犯及其直系親屬一概斬首，以正視聽！”
“朕念及天家親親之情，故只問主犯，余者一概剝奪皇家宗籍，貶為庶民……”
朱云文根本沒有搭理眼神兇惡的朱橞，自顧念著自己的審判！
“哈哈……夠了！本王乃是太祖皇帝第十九子，死有何懼，只恨死若鴻毛！”
朱橞放聲大笑，笑著笑著就停不下來了。
朱云文皺眉，隨即授意王恩拿出毒酒，放到朱橞面前，這才道：
“既然如此，就喝下這杯酒吧，黃泉路上走好！”
朱橞眉頭都沒皺一下子，伸嘴過去就把毒酒灌了下去，倒把王恩嚇了一跳，要不是他撒手快一點，就被朱橞咬到了。
“陛下，毒酒本王喝了，本王有幾句話要說！”
朱橞梗著脖子說道。
朱云文本來不想聽一個敵人兼死人的廢話，不過他多少有點欣賞這廝的魄力，畢竟不是誰都能坦然面對死亡的。
于是朱云文道：
“說！”
朱橞大笑：
“哈哈！陛下，天下藩王本不欲反，奈何陛下還有那些狗屁文官方孝孺，黃子澄，齊泰之流，逼迫太狠啊！”
朱云文十分淡定地回答道：
“削藩之舉，利在千秋！前朝已經(jīng)有了許多血的教訓(xùn)，所以朕不得不為之！”
朱橞又問：
“陛下曾經(jīng)和太祖皇帝奏對，太祖問你如何解決藩王作亂的問題，你說了五點，一德，二禮，三削封地，四改封地，五刀兵相向！”
“此事天下皆聞！太祖稱贊你，臣民們也說你將來是仁厚英明之君，可今天本王想替我那十二哥湘王朱柏問一句，你做到這五點了嗎？！”
“你沒有！你無視了前面四個步驟，上來就選擇了刀兵相向！”
朱橞快要徹底瘋了，或許毒酒在這時已經(jīng)開始起了作用，他已經(jīng)完全不怕朱云文牽連他本已逃過一劫的家人們。
朱橞的質(zhì)問，其實非常難以回答，你要是承認了，那就是欺騙太祖、血親、臣民的無恥之徒。
不承認也不行，這幾年來發(fā)生的事兒誰不知道，最無辜的是太祖第十二子湘王朱柏，一個平生只顧讀書問道甚至在父皇駕崩后差點厭世而去的人，硬生生被逼得全家自焚而死！
這件慘案，當(dāng)時不知道惹得天下人留下多少同情的眼淚——好歹是一家子，打斷骨頭連著筋的??！
朱云文有點后悔，真不該讓這廝廢話的，不過他沒有絲毫慌亂，沉聲道：
“湘王叔被人舉告密謀造反，當(dāng)時朕只是想派人去湘王府問清楚，還湘王叔一個清白罷了！可是湘王叔性情太過剛毅……不管如何，這件事都是朕做錯了，朕承認！”
“朕后悔??！所以，朕要把湘王叔的謚號改為‘獻’！同時重建封國于舊地，并將朕二子朱文圭過繼給湘王叔！”
壞事有時候也可以變好事的，既然搪塞不過去，干脆認了，反正也沒幾個瘋子敢在自己面前拿這事說事，說不定還能為自己拉一波認可呢。
當(dāng)然，這個不可強求就是了。
朱橞一眼就看穿了朱云文的虛情假意，人一家子都自焚死了，你這虛頭巴腦的算什么？！
“陛下既然誠心認錯，應(yīng)該就此下一道罪……”
朱橞說到一半突然不吭聲了，原來朱云文朝王恩使了一個眼色，王恩這家伙心領(lǐng)神會，豎手如刀，一招劈在朱橞的后腦上。
王恩是練武的，手勁很大，朱橞受此重擊，眼睛一翻就暈了過去。
不多時，朱橞口吐白沫，毒發(fā)身亡！
朱云文的聲音十分清冷，道：
“朱橞人都死了，所犯罪孽一筆勾銷。抬下去入土為安吧！”
“臣遵旨！”
王恩領(lǐng)命而去。
這番變故，倒是把眾人尤其是那些宗室驚嚇得不輕，這文弱的皇帝什么時候如此不要臉又心狠手辣了！
那么自己該怎么辦?。?p> 難道真的要跟著這破船南下？
且不說燕王掌握大權(quán)之后一定會趕盡殺絕，就嶺南那破地方，去了就是遭活罪??！而且這皇帝好像也不好相處?。?p> 想到這里，宗室們的心思就開始活泛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