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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而有女其姝

第四章 你的原諒,我收到了

靜而有女其姝 卿寒七子 3744 2020-04-16 22:00:00

  順治十三年七月初四。

  ……

  靜姝晨起,穿戴著一件灰白色的宮服,走到永壽宮的門口,昨兒個晚上沒睡好,又夢到自己剛到京城的時候了,那時候的她還以為自己什么事情都能做好呢。

  如今想想,竟然不知道該說自己什么好,宮里的生活靜默得就像一潭死水,每個人都在這潭水里掙扎,偶爾有些可以得幸到岸上嘆嘆氣,但是總歸還是要回來的。

  想來,她剛進宮時博穆拿給她看得那只兔子又何嘗不是她這樣的呢,只是它很幸運,至少關著它的是金色的籠子,它還是可以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而關著她的紫禁城里,她連呼吸都是錯的。

  靜姝看了看遠處,她讓芍藥出去打聽消息了,可是現(xiàn)在還未回來,她應該送他一程,畢竟他幫了他許多,無論如何,她都要去一趟。

  她轉身回屋拿出了那個紙筒揣在袖口里,走到了案臺旁,和往常一樣,從抽屜里拿出清香,點燃后對著佛像拜了拜,將香插了上去,不過也沒有什么可害怕的了,畢竟她還能慘到哪里去呢。

  想了想,靜姝翻找自己放了很多年的柜子,從里面拿出了那枚玉佩,當年糊里糊涂拿走了他的玉佩,又用這枚玉佩作了多少孽啊,靜姝眼角一絲晶瑩滑過,滴在玉佩上。

  她慢慢的撫摸玉佩,仔細的觀察了它上面的些許紋路,很精致,想來應該是皇家的東西,當年他將這枚玉佩塞到她手里的時候應該就已經(jīng)知道她會有事求他吧,而她也確實將這枚玉佩的功效發(fā)揮到了極致,她是多么壞心腸的人啊。

  “如今,也該物歸原主了。”靜姝將其用手帕輕輕的包裹著,隨著紙筒一起放在了袖口里。

  芍藥小跑著走了進來:“奴婢打聽清楚了,今日便是最后一日守靈,過了今日便要下葬了。”

  靜姝微微點頭,拿過了一旁的白色斗篷披在身上,和芍藥一起出了慈寧宮,這是她這三年來為數(shù)不多的一次出門,雖未被禁足,但她宛若生活在冷宮,這宮里也很少有人再敢提起她。

  她當皇后的時候有太后親賜的出宮令牌,是方便她出宮采辦東西的時候用的,廢后之后,這點小事也沒人放在心上,倒是方便了她行動。

  她走的很快,幾乎是帶著些許的小跑,在這座長廊上,兩邊的宮墻高到難以一望到底,裝了多少人的一生,要是可以她真想出去之后就再也不要回到這個地方。

  跌跌撞撞的跑著,宮門口的時候,靜姝放緩了腳步,冷靜從容的回答了守宮門的人,原來其實出來也是這樣的容易,當年要是她可以逃跑,是不是過得應該比現(xiàn)在好好很多呢?

  靜姝想了想,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她怎么忘了,她身后還有蒙古,即便現(xiàn)在是廢后,但她也還是靜妃,還是皇上的妃子,況且,就算是逃跑,她又能跑去哪兒呢?這天下不都是他的天下嗎?

  靜姝到了襄親王府,看到了這個牌子,當年她也來過一次,如今,竟也是物是人非。

  她將頭頂?shù)亩放衩遍苷?,抬頭看著這個大門上掛著的白綾,他還這么年輕,怎么能走。

  她提著裙擺,邁著蓮步徐徐踏上臺階,推門進入。悼念的人很多,下人們幾乎都在忙碌,沒有人注意到她,幾個主事的人看著她走了過來,準備跪下,被芍藥攔住,給了不少的賞錢,就算作今日她沒有來過。

  靜姝一路行至大堂,厚厚的棺材擺在正中央,密密麻麻的白綾刺激著她的神經(jīng),眼淚止不住的涌出來,她不是沒有見過死亡,在宮里的這些年,她看過太多人離開。

  每每一開始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好像已經(jīng)接受了,但是突然有一天,看到某一個景色的時候她會突然的想起,這個景色跟那個人挺配的,然后又會突然的一拍腦袋,這才又想起來,原來這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了,永遠也看不到了啊。

  靜姝走到棺木側旁緩緩的跪下,大堂里跪著許多人,大家都是忙著擦眼淚,燒紙錢,想來是沒人注意到她。

  靜姝拿過一旁的之前看著自己眼前放著的蠟燭,點燃之后燒了起來,眼淚滑過,她并未去擦拭。

  博穆,一路走好。

  或許人生本就如此,三年前她可能想不到那一次的分別,竟然就成了永別,她相信就連博穆自己也想象不到,有許多的人彼此之間可能早就見到了此生的最后一面,只是誰也沒有意識到。

  我愿能再見到你,我知我再也見不到你。靜姝苦澀的搖了搖頭,將紙筒輕輕的從袖口拿出來,放在了火里。

  你的原諒,我收到了。

  靜姝突然覺得自己身上的負擔好像少了很多,能夠最后送你一程,我已經(jīng)滿足了,只希望此后時日,你的生活能一片安詳,再無其他,我會日夜為你祈禱。

  靜姝將玉佩拿了出來,走上前掛在了棺材的側邊,這一個舉動惹的許多人抬起了頭,大部分是不認識她是誰的,當然也有不少認出來了的,也不敢出聲。

  靜姝緩緩的掛上之后,正準備離開,突然傳來一聲:“皇上駕到!”

  呼吸一滯,靜姝幾乎不敢相信,居然會在這里遇到福臨。

  靜姝隨著大眾跪下,請安之后一直并未抬頭,宮嬪私自出宮為親王守靈,靜姝不知道這項罪狀有多大,但是她一定承擔不起,所以不敢抬頭,也不能抬頭。

  福臨走到大堂前,拿過公公遞上來的香,供上之后準備離開。

  這畢竟是他的親弟弟,情分還是在的,所以才會抽空出來上香吧,只是許久未見,不知道他還好嗎?

  正在靜姝以為他已經(jīng)快要離開的時候,一雙明黃色的靴子停在了靜姝埋著的頭下面。

  不含任何感情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抬起頭來?!?p>  靜姝一愣,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啊,他不是討厭她嗎?裝作不認識她不是更好嗎?

  靜姝從容的抬起頭來,但是保持著跪著的姿勢,并沒有看他,目視前方,緩緩的說到:“臣妾給皇上請安?!?p>  “請安?”福臨譏諷的口氣,“你還知道自己是一個妃子??!”

  天家的威嚴一出,近旁所有人都嚇得埋著頭不敢抬頭。

  “臣妾自是知道自己是一個妃子,雖是廢后,但是倒也還不是廢妃?!膘o姝從容的說到,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他們兩個又還有什么其他的話可言呢?她說的,他不信,她沒有做過的,他說她做過。

  欲加之罪,又何患無辭。既然如此,就算多一項罪名又怎么樣呢。

  福臨聽到她的話之后大怒,但是為了皇家的尊嚴,大堂里所有的人已盡數(shù)散退,只留下了他們兩人。

  靜姝站起身來:“皇上自是不用如此的小心翼翼,臣妾丟的臉與皇家早就并無干系,皇上曾經(jīng)也向所有人都解釋過了,所以,臣妾的一言一行,皆是所有人鄙棄的典范,無人敢手指辱沒皇家尊嚴?!?p>  福臨看著她,語氣早就不似三年前般的溫婉大方,當初她是皇后的時候他怎么沒發(fā)現(xiàn)她怎么能說呢?

  “放肆!你在質疑朕?”福臨做皇位很久,所有人對他皆是百依百順,如今這樣被說,倒是有幾分惱羞成怒。

  “怎敢,你是天子,而臣妾善妒,嬌奢,又無能,臣妾怎敢質疑天子呢。”靜姝一字一頓的說著曾經(jīng)他評價她的話,像是要把這幾個字都吃進去一樣。

  福臨盛怒,揮手一巴掌將靜姝打倒在地:“放肆!”

  福臨轉身走了出去吩咐到:“傳朕令,靜妃以下犯上,不守婦道,從今天起禁足永壽宮,沒有朕的命令,永不許出永壽宮!”

  靜姝摸著被打的半邊臉,苦笑著看著福臨走出去的背影,只是禁足嗎?這對她來說跟沒罰有什么兩樣?難道這么久不見福臨的手段變淺了嗎。

  靜姝慢慢的起身做了起來,芍藥進來扶住她站起來:“娘娘,你沒事吧?!?p>  靜姝推開芍藥:“無事?!?p>  然后看著棺木的方向緩聲到:“只是抱歉,擾了你清凈。”

  靜姝拖著沉重的身子亦步亦趨的走了出去,她沒有讓芍藥扶。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的人生都是這樣,但至少如果可以,可不可以給我一條好走的路,這條路一路走來,我真的好累,什么時候可以結束這樣的人生。

  遠處,靜姝走出大堂之后,掛在棺木旁的玉佩轟然落地,摔的粉碎,猶如當年她進宮時的玉釵,再也無法拼接。

  靜姝聽到聲響回頭,想了想還是走回去將上面的流蘇緩緩的拾了起來,捏在手上……

  走了幾步將其掛在了自己的腰間……只是這一次再也沒有誰用玉佩或者別的東西來交換了。

  福臨壓了消息,宮妃為親王守靈的消息并未傳開,甚至根本沒人知道,這樣也好,靜姝想著。

  福臨回宮之后大發(fā)雷霆,乾清宮上下都膽戰(zhàn)心驚的小心伺候著,一旁的公公看這形勢不對,著人去請了董鄂裳綰前來。

  裳綰剛進乾清宮門就被迎面砸過來的奏折砸了個正著,痛呼一聲蹲下地,福臨轉身看到,立馬上前扶住她,小心翼翼的說:“你怎么來了,怎么不提前讓他們通知一下,傷到你怎么辦?!边呎f還邊小心翼翼的吹著裳綰傷著的地方。

  “奴婢無事,皇上這是怎么了,生了這么大的氣?!倍跎丫U用手輕輕按了一下福臨的太陽穴,幫他緩緩神。

  對啊,他為什么要這么生氣呢?他從未正眼看過她,不管是在以前還是現(xiàn)在,只是因為她身為朕的妃子卻給親王守靈,這一點讓他感覺有失顏面吧,或許還有就是她如此的刻薄的話語,讓他感覺到憤怒。

  想了想,福臨搖了搖頭,將她的身影從腦海里除掉,看了看眼前的裳綰,柔聲到:“綰綰,朕說過很多次了,你可以自稱我或者是臣妾,不用自稱奴婢,你不是誰的奴婢,有朕在,你也不可能當誰的奴婢?!?p>  裳綰輕微皺眉:“皇上,這……不合規(guī)矩?!?p>  “朕就是規(guī)矩!”

  福臨下令傳了禮部前來。

  福臨質問禮部:“朕讓你們選的吉日呢?”

  “回皇上,八月十九,便是吉日,只是這襄親王薨,這……”

  福臨沉默,但是又想到今日靜姝為博穆博果爾守靈遂怒氣飆升,“那就重擇吉日,要最快!”

  “回皇上,臣看過八月二十五也是好日子,只是不知這喪期……”

  不知道為什么想到今天發(fā)生的事,福臨就存著越發(fā)的賭氣的心思,“那就八月二十五!越快越好!”

  禮部擇吉于八月十九日冊妃,上以和碩襄親王薨逝,不忍舉行,命八月以后擇吉。

  不久,皇上再次下令,于八月二十五日對董鄂氏實行冊封大禮,封為賢妃。

  原來他愛一個人也可以做到面面俱到,細致入微,所以對于她來說,他是真的不愛吧。

  回到永壽宮的靜姝和之前過著一樣的生活,依舊的沒有波瀾,或許這對她來說也是很不錯的歸宿,比之從前,她的確更喜歡現(xiàn)在,至少不用再去面對那些該自己做的事情,不用面對福臨質問,指責的表情。

  這一場冊封典禮,辦的十分盛大,甚至比起當初的婚禮,靜姝也覺得不過如此,何況這還是一個封妃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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