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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水流經(jīng)悲的運(yùn)河

第二十七章 生活之杯斟滿另一種滋味

 ?。ㄒ唬?p>  夏邇從廚房拿出牛奶和面包時,阮茞竟然已經(jīng)躺在床上睡著了,保暖衣還裹在身上,只脫去了羽絨服。夏邇放回手上的牛奶和面包,坐回床上,看著阮茞熟睡的樣子。阮茞太疲倦了,在西安近一個月,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剛下飛機(jī)晚飯也沒顧上吃,就直接來見夏邇了,可兩人話還沒說幾句,夏邇?nèi)ソo他拿吃的,他就倒在床上睡著了。

  夏邇注視著熟睡的阮茞。剛剛送燦燦回家后,夏邇正有點(diǎn)暗然神傷地想,真正的快樂永遠(yuǎn)屬于年輕人,包括圣誕夜,剛走到樓梯口,電話響了,是阮茞,接通后問夏邇在哪里。夏邇心想自己已經(jīng)在家樓下了,就回答在家里,哪知阮茞卻說“那你開門看看”,驚得夏邇趕緊跑上樓,看見阮茞裹著厚厚的羽絨襖坐在門口的樓梯上,一臉問號地看著自己?,F(xiàn)在,自己還沒有跟他解釋,他就睡著了。夏邇默默嘆一口氣,目光落在床頭柜上,那里擺放著兩個手機(jī)。夏邇拿起一個,按亮屏幕,上面是她最喜歡的一幅圖畫,荒原上,遠(yuǎn)處有一棵樹,天上一道星河。阮茞曾說這圖取景太刻意,是選了一個特定時間和特定地點(diǎn)來拍攝的,過濾了許多真實(shí)的因素,藝術(shù)雖然是對生活的提取,但這樣的構(gòu)思,提取得有點(diǎn)過分了??上倪儏s說自己喜歡,因?yàn)橛X得自己就是那棵樹。于是阮茞說“我喜歡那棵樹”,竟然還用它做了屏保。夏邇按開通話記錄,這一個月里,手機(jī)里只有五次通話記錄,都是打給自己的。

  夏邇又嘆一口氣,拿起另一個手機(jī),按亮屏幕。這只手機(jī)上屏保圖片是幾道線條,但設(shè)置有開機(jī)密碼。夏邇心里一痛,“嗵”地丟開那手機(jī),背對著阮茞躺下,郁郁了良久,才慢慢睡著了。

  夏邇正在夢中,似乎有一堵墻,墻面滿是青苔,夏邇一個人在墻邊走,很熟悉的墻,很可愛的青苔,可四周太安靜了,因?yàn)闊o論怎么走,也只有她一個人。“夏邇……夏邇……”有人在喊她。夏邇驚喜地左顧右盼,沒看見人。突然,她的額頭有一塊地方一陣溫?zé)崴职W。——夏邇醒了,阮茞坐在床邊,溫柔地看著她,溫柔地笑。

  “起來吃早飯,懶貓!”阮茞說。

  “唔——你做早飯了?”夏邇驚訝地問。

  “嗯,想不想嘗嘗?”夏邇看清楚,阮茞還系著圍裙。

  “——想!你做了什么?”夏邇嘴里說想,可還是躺著不想動。

  “不想起?那再睡一會!”阮茞說。

  “不——我起來,馬上……”夏邇急忙要起身。

  早餐很豐盛,煎雞蛋、炒青菜、稀飯都是阮茞親手做的,肉包和油條是出去買的,還帶回來一碟酸菜,配稀飯正好。

  吃完飯,阮茞收拾東西,準(zhǔn)備回實(shí)驗(yàn)室。

  “你什么時候有兩個手機(jī)了?”夏邇裝作若無其事,問。

  “哦,這個是專門用來聯(lián)系你的。這個是工作用,號碼你不用知道。”阮茞揮揮手機(jī),說。

  “啊,不會只對我保密吧?”夏邇輕輕撅嘴說。

  “這個手機(jī)的作用你應(yīng)該知道,號碼不是不想告訴你,是你知道了也不能打它?!比钇惱^夏邇,“我出差,一般只帶工作用的這個?,F(xiàn)在,怕你有事要跟我聯(lián)系,才把它也帶在身上,想你了,我也可以聯(lián)系你?!?p>  “我又不是間諜,要知道你號碼干什么?”夏邇白阮茞一眼,“知道你們都神神秘秘的!”

  “傻瓜!”阮茞在夏邇額頭上一吻,“在你面前我沒有秘密。那個姓朱的,你和他還有聯(lián)系嗎?”阮茞突然話題一轉(zhuǎn)。

  “啊——”夏邇沒料到阮茞會有此一問,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沒——沒有,就是……就是見過一次。不是,是燦燦陪我去的——就是要跟他說,大家做朋友可以,別的……不行?!?p>  “他沒有再糾纏你吧?”

  “沒有,他也是有身份的人,不會糾纏不清……就是昨天,發(fā)了條短信給我,應(yīng)該是出于禮貌吧?!毕倪儾粫鲋e,向阮茞交待得毫無保留。

  “禮貌?他是七里海的……夏邇,我不想你再和他有任何聯(lián)系,能答應(yīng)我嗎?”阮茞皺著眉,盯著夏邇說。

  “我和他沒有……好。”看著阮茞眼里似有擔(dān)憂,夏邇點(diǎn)點(diǎn)頭。

 ?。ǘ?p>  吳金玲哭得昏死了過去。夏邇和林紅枝趕緊給她捶胸摸背,可無濟(jì)于事,還是夏聰上來伸出大拇指狠掐人中,吳金玲才醒轉(zhuǎn)過來,繼續(xù)哭。

  “我的兒啊,你叫媽媽怎么活得下去??!啊啊——媽把你養(yǎng)大,不指望你什么,就只想要你平平安安的?。““ 憧旎貋戆?,我的兒??!啊啊——”

  夏邇和林紅枝陪著流淚,不知道該說什么,因?yàn)閷σ粋€被喪子之痛折磨的母親,說什么都是廢話。

  吳金玲不到十八歲就生下大兒子,兒子一直是她的驕傲,從小懂事,大學(xué)考上了名校,畢業(yè)后進(jìn)了上海的一家中外合資的公司,冬天嫌國內(nèi)太冷,到澳洲去旅游,卻意外溺死在了南太平洋溫暖的海水里。世事無常,似乎只有痛苦是永恒的。

  吳金玲的丈夫,在夏聰和其他幾個在蓮城有來往的老鄉(xiāng)的幫助下,支撐著料理完兒子的喪事,好在他們當(dāng)年違反政策,還生有一個女兒玉蓉,雖然還只有十七歲,但現(xiàn)在是父母最大的安慰和寄托。

  “媽,你們還有我——你再這樣不吃不喝,要是有個好歹,我怎么辦啊?媽,你不能不要我了!媽,求你了,就算是為了我,你吃點(diǎn)飯吧!好不好?”玉蓉苦苦央求母親。

  夏邇和林紅枝也勸道:“是啊,金玲,你還有玉蓉,她還小,她還離不開你。為了玉蓉,你還是要打起精神來?。 ?p>  吳金玲迷茫呆愣的目光滯了滯,緩緩拉住女兒的手說:“蓉兒,你不要離開媽媽,好不好?”說完母女抱頭而泣。

  夏邇也忍不住掩面啜泣了起來。

 ?。ㄈ?p>  夏邇和林紅枝紅著眼睛從吳金玲家里出來,林紅枝回家去照顧女兒,夏邇想去看看馮璐,因?yàn)轳T璐女兒想上中專,托自己打聽過,趁著這次回來自然要給她一個交代,于是兩人道別分開。

  夏邇到馮璐的店里時,正值下午放學(xué),馮璐忙著在招呼一群群嘰嘰喳喳的學(xué)生,夏邇于是也幫忙招呼。

  “那死丫頭現(xiàn)在又說想上學(xué),技校還瞧不上,非要到中州去上中專!你說,她不是想著法子折磨我嗎?”馮璐的女兒吳雨秋自從那次離家出走后就輟學(xué)了,在家死宅了兩年,最近突然提出想重新上學(xué),可能是因?yàn)楸慌畠簜噶诵?,馮璐談起女兒就沒有好氣。

  “是好事?。∷朐偕蠈W(xué),證明她在考慮自己的將來,是開始懂事了,這是求之不得的?。 毕倪兊弥蠛芴骜T璐感到欣慰,很快就請阮茞幫忙聯(lián)系好了中州職業(yè)專科學(xué)校的美術(shù)專業(yè),因?yàn)轳T璐說雨秋喜歡畫畫。

  “她說畫畫可以,什么時候可以去報到?”馮璐問。

  “準(zhǔn)備好了隨時都可以,插班上一年級?!?p>  “那好,我先給她準(zhǔn)備些生活用品,過兩天就送她過去。”馮璐也高興了起來,“只要她肯出去,總是好的……到時候還要麻煩你幫我照看著點(diǎn),你看家里還有個小的,這一攤子事都指望著我,一步都走不開,我就只能把她托給你了!”

  “好的,沒事的,你告訴她有事就找我?!毕倪兝●T璐的手,讓她放寬心。

  夏邇晚上又去陪父母吃過晚飯,第二天一大早立刻趕回了中州,兒子這兩天恰好放月假,托店里的一個美容師照顧飲食,不知道怎么樣。

  夏邇回中州后的第三天,馮璐帶著女兒雨秋就來了中州,夏邇在阮茞朋友的幫助下,安排雨秋報名入學(xué),一切順利。

  “家里還有你弟弟,媽這就回去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有事跟你夏阿姨打電話?。 瘪T璐囑咐雨秋。

  雨秋微皺著眉,點(diǎn)頭,抬眼似乎怯怯地看看夏邇。夏邇很溫和地笑著,卻覺得雨秋的眼神里藏著一股子冷淡和懷疑的意味。夏邇也不計(jì)較,說:“需要什么就跟我說,阿姨能幫的一定幫!”

  送走馮璐,晚上,夏邇接到阮茞的電話,詢問完情況后,又說研究項(xiàng)目處于重要節(jié)點(diǎn),自己春節(jié)前后都要吃住在實(shí)驗(yàn)室,讓夏邇照顧好自己。夏邇掛斷電話,發(fā)呆了片刻,打開微信里的高中同學(xué)群,有人發(fā)了張畢業(yè)照,里面燦燦歪著頭,一臉快活的笑。馮璐不自然地微低著頭,眼睛繃著從下往上看向鏡頭。阮茞很平靜的臉,目光沉穩(wěn)而有神。羅君智舉著剪刀手。馮璐的丈夫淹沒在那些已經(jīng)陌生了的人頭里,夏邇不能判斷哪一個是他。老師們男的都雙手扶膝,顯出磊落正氣,女的則挺背直腰,努力端莊優(yōu)雅。夏邇回想著一張張臉代表的體態(tài)和姓名,她不太能記得人,再加上中途輟學(xué),熟悉的同學(xué)原本就沒有幾個,所以能夠記起來的很少。如果自己也在其中,會站在誰的旁邊,臉上會是什么樣的表情?阮茞的神情還會波瀾不驚?燦燦的笑還會是這樣的美好無敵嗎?夏邇徒勞地思忖著,試著相信自己也幸運(yùn),可看得見的東西總被看不見的東西影響,你抱怨當(dāng)時太痛太苦,走過去之后才知道,那時也有幸福。明白了這一點(diǎn),現(xiàn)在,你覺得幸福了嗎?誰能回答?

 ?。ㄋ模?p>  春節(jié)前周周最后一天上課,夏邇等在校門口接他回家,從學(xué)生大群涌出來一直等到零零星星冒出來一兩個,也沒有看見周周。夏邇急得正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時,一個女生向她走過來。

  “阿姨,您好!請問您是周仲篪媽媽嗎?”女孩很禮貌地問。

  “是的是的,你知道他在哪里嗎?怎么還不見他出來?”夏邇一聽如同抓住了救星。

  “他還在教室里……”女孩似乎有點(diǎn)不開心,咬著嘴唇說。

  “還在教室?他在教室里干什么?老師也在嗎?”

  “沒有,他……和鄒菡萏在一起?!迸⒄f,很清亮的眼睛里很失落。

  “鄒菡萏是誰?”

  “同學(xué),他們坐同桌,鄒菡萏不讓他走……”女孩繼續(xù)咬嘴唇說。

  “為什么?是仲篪做了什么錯事嗎?”夏邇大驚,兒子被同桌女生攔住不讓走,肯定是兩人發(fā)生了矛盾。

  “沒有!就是……也沒什么,他其實(shí)不想理她,是她非要纏著他?!迸⒑芷恋难劬φA擞终?,卻把夏邇給弄糊涂了,誰不想理誰?誰纏著誰?

  “哦——他來了!阿姨,這是我送給他的新年禮物,請您幫我轉(zhuǎn)交給他!謝謝阿姨!阿姨再見!”女孩把一個小紙盒往夏邇手里一塞,跑了。夏邇正欲喊住她,卻看見兒子終于走出校門,只好作罷。

  “你怎么才出來?和同桌鬧矛盾了?”夏邇問。

  “沒有啊,你聽誰說的?你拿的是什么?這怎么在你手上?”周周一把抓過小紙盒說。

  “剛才有一個女生,說是給你的禮物……她叫什么?鄒菡萏是誰?”夏邇盯住周周,想看看他的反應(yīng)。

  “不認(rèn)識!什么禮物,扔了吧?!敝苤軈s擰著眉頭,很厭煩似的說。

  “怎么能扔呢?”夏邇搶過小紙盒,打開來,里面是一個籃球小子的人偶。

  “看來是知道你喜歡籃球,還挺有心的!”夏邇笑著又說。

  “誰還喜歡這個,送我個NBA球星還差不多!”周周嫌棄地一撇嘴。

  “人家女孩子的心意嘛,你不喜歡也不能丟了?!毕倪冇悬c(diǎn)心疼那女生,看來兒子不喜歡她,難道兒子喜歡的是鄒菡萏?夏邇于是又問:“鄒菡萏有沒有送禮物給你?”

  “媽,你們女人怎么都這么喜歡八卦!就是同學(xué),送什么禮物?還往家里送,你不是也撿到過一次嗎?這么麻煩,無聊不無聊?”周周不耐煩地說。

  “你不喜歡就跟她們說清楚嘛,不能讓女孩子誤會!”

  “我都說過了,她們不聽,我有什么辦法?”

  “那你有喜歡的女生嗎?”周周不喜歡這兩個女孩,夏邇想他可能喜歡別人。

  “沒有!”周周卻很干脆地答道。

  沒有就好,夏邇想。她希望周周把心思都用在學(xué)習(xí)上,所以,雖然覺得高中生談戀愛不稀奇,也不像有的家長把高中戀愛視作洪水猛獸,但心里也是不贊成的,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事躲不過,但晚點(diǎn)發(fā)生總是好的。夏邇其實(shí)忘了,戀愛這件事該發(fā)生時就會發(fā)生,至于是早好還是晚好,沒有標(biāo)準(zhǔn),還真不好判斷。

  (五)

  過完年后,馮璐的女兒雨秋開學(xué)也有一段時間了,有一次,夏邇經(jīng)過雨秋學(xué)校附近,買了點(diǎn)水果和零食,順便去看她。

  夏邇進(jìn)到學(xué)校時,天已經(jīng)有點(diǎn)黑了,快走到雨秋宿舍樓下了,老遠(yuǎn)看見那里圍了一群人,地上似乎還有火光。夏邇走過去,看清楚是一群學(xué)生圍成一個圈,圈里地上燃燒的蠟燭,擺成兩顆相交的心的圖案,一個滿臉稚氣的男生捧著一束花,正在向一個女生告白。夏邇?nèi)套⌒?,也想看看熱鬧,卻發(fā)現(xiàn)那被告白的女生正是吳雨秋。

  “雨秋,你走進(jìn)教室的那一天,就走進(jìn)了我的心里。咳咳——從那天開始,你笑,我就開心,你難過,咳——我也難過。遇見你,我懂了什么是愛情,所以……所以,請你做我女朋友,好嗎?”男生告白的場面挺大,說話卻磕磕巴巴的。

  雨秋被兩個女生拉著胳膊,瞪眼看著男生如同表演一樣的告白,驚得嘴巴也合不攏了?!澳恪庇昵镒炖锿鲁鲆粋€音節(jié)很短的字,夏邇聽出雨秋似乎有點(diǎn)惱怒,以為她要轉(zhuǎn)身離開,雨秋卻伸手接住花束,蠟燭閃耀的光中,原本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男生欣喜地一把抱住雨秋,雨秋后背一挺,身子一僵,目光一沉,嘴角卻露出笑,似乎是高興,夏邇卻覺得帶著一絲戲謔。圍觀的人一起鼓掌,叫好。夏邇在兩人分開之前轉(zhuǎn)身,向校門口走去,兩個學(xué)校的保安提著滅火器火急火燎地奔過來,嘴里喊著:“都散開,都散開!年紀(jì)不大,倒是會折騰事!有什么好看的,學(xué)校不是你們這樣胡鬧的地方!”夏邇轉(zhuǎn)頭,看見保安對著地上的蠟燭噴出一陣陣煙霧后,人群一片驚呼,紛紛退后,卻遲遲不肯散去,雨秋和那個男生還手拉手站在一旁。

  “快點(diǎn)把東西清理走,否則給你們記大過!”保安的吼聲依稀可聞。

  夏邇走出校門,坐回車?yán)?,心里不知是喜還是憂。

  第二天燦燦打電話來告訴夏邇,自己到山東出差去了,穿著蔣浩然給買的羊絨大衣,說要把青島的美景都照回來,當(dāng)然是作為她的背景。順便吐槽了一下柳東塘在家埋頭創(chuàng)作的“東塘對韻”,模仿《笠翁對韻》的形式,其中有這樣酸溜溜的幾句:“愛對恨,情對仇,快樂對痛苦,世事對人心,朝艷艷,暮昏昏,千萬弱星映日月,一只拙筆繪春秋……”如果真的可以如此刀斬世界,涂抹人生,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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