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青竹四弦風(fēng)
高蘇西興奮地整個前廳在轉(zhuǎn)圈圈:“阿耶,您怎么想開了呀?我真的不用嫁給那只驢子了?”
高聰聽了女兒如此稱呼盧尚之,舒展了眉頭,忍不住笑了:“哪有這么稱呼別人的?”
高蘇西想起那日盧尚之穿著喪服就上門的不禮之舉,急問高聰:“阿耶,您,您今日到盧府里說了這事,那驢子怎么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嗯,季儒和他二哥扶靈回了涿縣,待他知道之時,恐我等已于建康,所以西兒你不用擔(dān)心?!备呗斆畠旱陌l(fā)角道。
“阿耶,我等隨您一齊去嗎?”二哥高叔山問道。
高蘇西想起那日府里來了幾位太原王姓族人,是為了二哥的婚事而來,自己正關(guān)在房內(nèi)做著嫁衣,也不知他們談得如何了?
姚氏也跟著問道:“對啊,王老夫人還在等我們消息呢!”
“本來我還想遲一些日子看看,現(xiàn)在主上派我出使,看來也是不能等了,擇個日子上門納吉吧!”高聰?shù)劳?,目光落到了二兒子的身上?p> 二哥高叔山雖然不比大哥高長云俊美,但勝在身材挺拔,蘇西小時候最喜歡坐在他的旁邊,奪下他正在寫字的筆,把那只大手拿過來把玩手指,繞繞圈圈地玩,他那修長的手指,正是前世世界中的重度“手控”情結(jié)者最好的玩具。
姚氏和崔氏聽了高聰?shù)脑挘汲鋈ッα似饋?,屋里只剩下高聰、兩位阿兄和蘇西自己。
高聰看著蘇西,心里慨嘆道:雖然她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可是這十幾年來自己早已把她視如己出,如果不是師賢來過,他仿佛都這件事給置之腦后。
師賢說得沒錯,蘇西來到這個家后,自己的官運青云直上,他一直認(rèn)為是族祖高允的功勞,但師賢那日的話,仿佛又是這蘇西,可是她又是什么來歷?為什么師賢一再避口不提?
蘇西覺得父親一直在用奇怪的目光看著自己,有點心虛,她問道:“阿耶,我……我是臉上有東西嗎?”
“啊,不是,是阿耶將要離開你們一段時間,想認(rèn)真看看你!”高聰知道自己失態(tài)了,找了個臺階。
平城的天氣已然進(jìn)入盛夏,悶熱難耐,而高聰因身體原因,經(jīng)常會有流鼻血的情況,這不,一行殷紅的血跡就從他的鼻孔里流了出來。
高長云跨步上門,從父親的貼身衣物里,掏出秦大夫給他準(zhǔn)備的藥粉,麻利地塞進(jìn)了高聰正在冒血的鼻子中。
高叔山見狀,擔(dān)心地道:“阿耶,您一個前往建康,我等不隨您前往嗎?”
高聰仰著頭,擺擺手。
“可是,您的身體,去了建康,我等如何放心得下?”二哥還在絮叨。
秦大夫聞得下人稟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給高聰把了脈,換了藥粉,問道:“郎主近日是不是心煩些什么事?”
高長云把父親將要出使建康一事,和秦大夫說了,秦大夫聽了反而舒眉道:“恭喜高中書!哦,不對,是高侍郎!”
眾人聽了不解,都以為這大夫老糊涂了,秦大夫看著眾人疑惑的眼神,道:“建康的天氣十分適合高侍郎養(yǎng)病啊!去了那里,興許這鼻血長流之事會有所緩解!”
兒女們的心頭大石才放了下來,高聰對秦大夫道:“秦大夫啊,我這一府老小,可都托于你了,尤其是這個小女兒,你可要多擔(dān)待些!”
“老夫自當(dāng)盡力而為!”秦大夫作楫道。
高聰出城赴建康之日,蘇西伏在父親的膝上低泣不止,高聰安慰道:“好啦,阿耶在建康安頓好了,就把你和阿娘都接過去,不用多少時日,相信阿耶好嗎?”
“嗯,阿耶,可是說好了,您在建康可要小心照顧自己,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碧K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道。
回府下車后,林意給她遞上請?zhí)溃骸斑@是順陽府仆人送來的,說是請全府在二小娘子出嫁那日到順陽府里去,還特意交待奴,請小娘子于寅時到府?!?p> “寅時?我的天啊,雞還沒醒我就得去?”蘇西低聲罵道。
這日丑時,高府的門早被拍得震天響,林意打著哈欠,罵罵咧咧地道:“誰!”
“我等是順陽府仆人,特意過府請您府上小娘子過順陽府!”門外那人道。
坐在車上的蘇西,睡眼迷蒙,來接她的順陽府馬車,既寬敞又設(shè)施齊備,可能李伸王心里覺得這么早請她過府,怪過意不去的,特地在馬車上放上了軟席,還有精致的早點,以供蘇西使用。
來到伸王閨房的蘇西,被推門后的滿屋燭光晃得本來就迷蒙的雙眼,更加無法打開,她叫道:“好啦,伸王小姐姐,你這么早請我過來是做甚!”
“小姐姐?這個稱呼我喜歡,快來,蘇西!”伸王對她伸出了手,挽了她過去。
蘇西好不容易打開了雙眼,才看清楚伸王的閨房模樣。
順陽王府真的名不虛傳,不僅富麗堂皇,在細(xì)節(jié)中卻彰顯優(yōu)雅。
李伸王拉著蘇西在妝臺旁坐下,道:“蘇西,你那日給我的那圖紙,工匠都說看不明白是何東西,你猜最后我要找誰才能把實物做出來?”
蘇西還在貪婪地看著這房里的裝飾,沒有仔細(xì)聽她說話,只回了一句:“找誰?”
“蔣少游!我阿耶的得意門生!”李伸王道。
蘇西聽了這個名字,“唿”地站起來,道:“蔣少游?那,那實物呢?快拿給我看看?”
李伸王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把金步搖取了過來,輕輕地放在了妝臺上,蘇西心里驚嘆道:“這,真的就是金葉步搖,我真的見到了實物!天哪!”
李伸王見她看著不眨眼,問道:“蘇西,你怎么了?不對嗎?”
“不不,對了,就是這樣的,只是我沒想到建言哥哥竟然真的把它給造出來了?!碧K西只能這樣說來掩飾自己。
李伸王把梳篦遞給了她,道:“來吧,你這個步搖,我的侍女都沒有辦法把它帶到我的發(fā)上去,所以,我才這么早把你請過府,怎樣,可以開始了嗎?”
蘇西搖搖頭,接過梳篦,嘆氣道:“就知道你不會有好事招待于我,好吧,看在你在馬車上的席子和點心的份上?!?p> 她讓小倩把隨身的包裹打開,拿出一堆假發(fā),道:“來,你們可都看好了,本小娘子可不梳第二遍啊,專屬今日的新嫁娘!”
不待半個時辰,李伸王的頭頂上便豎立起了一個向前傾的假髻,因為伸王太多碎發(fā),蘇西便在頭發(fā)上加了帶過來的假發(fā),形成了一個“緩髻”,余下的頭發(fā)在額頭上搭著,眉目微露,兩髻垂下的頭發(fā)把耳朵遮了起來,與腦后的頭發(fā)相連,這樣,就可以把那個金葉步搖穩(wěn)穩(wěn)地戴在了頭上。
蘇西把鏡子放在了李伸王的面前,道:“這下滿意了嗎?”
李伸王看著鏡中那雍容華貴的自己,不住地點頭,道:“嗯,蘇西,我真的沒有看錯你!”
“好啦,衣裳我也幫你給穿上吧,應(yīng)該要做些調(diào)整才配得上你的妝容?!碧K西道。
李伸王的侍女把織錦裲襠遞給蘇西,她問道:“如此熱的天氣,你穿這個不悶嗎?”
“那該如何?”侍女問道。
蘇西又從隨身包裹里,拿出給李伸王做嫁衣剩的邊角料做的玄黑襦衫,往新娘子身上一套,剛好緊貼身體,還把她修長白皙的美頸展露無疑,外置嫁衣穿上后,在袖口、衣襟、下擺綴上,都用上了不同顏色的邊緣飾品,腰間用一條帛帶系扎。
侍女給李伸王穿上了蘇西繡了幾日幾夜的丹碧紗紋雙裙,裙裾垂在了地面上,拖曳極長,蘇西看了似乎不滿意,走了過去,將原來腰間的帛帶取了下來,把裙子上端束在了腰部以上,并用針線再次把裙幅縫成了褶裥,顯得裙子上細(xì)下寬。
這新婦李伸王,拿著羽扇出門時,在場的眾女眷們,都被她今日裝扮的華麗和精巧,驚訝得合不上嘴。
蘇西心里卻嘆然道:“哎,哪個時代的女人骨子里,對美的追求都是一樣的。”
小倩看著這溫婉、嫵媚、飄逸的李伸王,完美地演繹了什么叫做“羨慕嫉妒恨”。
兩人站在一邊,看著一系列的儀禮,都感到相當(dāng)疲累,蘇西道:“唉,怎么這么繁復(fù),簡單一點不好嗎?”
話語剛落,背后有一聲音傳來:“禮,就應(yīng)如此?!?p> 蘇西猛地轉(zhuǎn)過身,不顧小倩在旁,撲向了說這話的那人,緊接著就哭了起來,邊哭邊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回來的,你師父嫁女,你怎么可能不來!”
識趣的小倩,走遠(yuǎn)了幾步,給兩人把風(fēng)。
“好啦,我不是來了嗎?別哭了,可要給旁人笑話了,還以為我欺負(fù)你了!”蔣少游道。
蘇西掄起拳頭,朝他的胸膛上就一頓發(fā)泄。
“你阿耶去建康了嗎?”蔣少游問道。
高蘇西沒有回答他,反問道:“你什么時候又要走?”
“今晚就得走了。”蔣少游回道。
第二日,小倩一醒來,又不見了小娘子,只見桌上留下了字條:“恕女兒不孝,隨建言哥哥去了武州,不日就回!”
她急奔到姚氏院內(nèi),大喊道:“阿家,大郎,二郎,不好啦,小娘子跟著蔣中書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