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雪把地址定位發(fā)到了王千馳的手機上,鎖了屏,把手機塞進了褲兜。
踏進三樓的那刻,卻只有一道門,門上也同樣裝了密碼鎖,她想了想,按照剛才開門密碼一樣的數(shù)字輸入,還真蒙對了。
“死腦筋!”齊雪嘟囔了一句,屋里也響起了和她一模一樣的女聲。
齊雪驚得捂住了自己的嘴,等了一會,才敢再輕問了一句:“有人嗎?”
屋里的燈全亮了,里面空無一人。
看樣子似是臥室,可卻是和二樓截然不同的裝修,這竟然是素凈的全中式風格。
室西是一個書柜,上面盡是些古書典籍,齊雪隨意拿出一本翻了幾頁,都是繁體,晦澀難懂,唯有放下。
但她看到了《營造法式》,齊雪雖然不修建筑,但也去聽過幾門課,這書是本國第一本詳細論述建筑工程做法的官方著作,雖然誕生于宋代,但卻絲毫不動搖它在建筑學上的地位。
室東放了數(shù)座小石雕佛像,既有主尊,也有菩薩,造型體態(tài)修長,兩肩瘦削,表情溫和,神態(tài)飄逸。
服飾上是褒衣博帶,衣裙層層垂懸,形成疏密間雜、通體流暢的衣飾線條,飄逸豪邁。
這……這不是云岡石窟中的佛像造像特征嗎?齊雪不禁伸出了手,輕輕地撫摩著這些雕像,夢中的那些經(jīng)歷,似乎在腦海中一一映現(xiàn)。
齊雪的心開始隱痛,她捂著胸口,蹲了下來,卻無意中踩向了一個地上隱藏的按鈕,室中央的屏風緩緩開了。
一張碩大的仕女圖畫像,被懸掛于中間,齊雪“啊”的一聲,那不是夢中那穿著蕭齊公主服飾的自己嗎?
為什么會這樣?
她“唿”的站了起來,奔至畫前,那眉眼,那俏鼻,還有那妝扮,這是我嗎?是祺澩嗎?
不,怎么會這樣?
仕女圖下,還有另一幅類似梵高的那聞名世界的《向日葵》圖,落款赫然寫著“蘇西畫”。
“不,怎么會這樣?我,我是在做夢嗎?”齊雪哭了。
她撥通了剛才給她發(fā)短信的號碼,通了。
“齊雪……”電話那頭傳來男人的聲音,是蔣建言。
“你,你是誰,你不是醫(yī)生,你是誰……”蔣建言聽得她已經(jīng)哭得說不出話,心已經(jīng)開始抽著疼。
要轉(zhuǎn)機的蔣建言,站在機場候機樓的VIP室中的大櫥窗前,剛開手機,屏幕上已顯示有十幾個未接電話,無一例外,全是她撥過來的,想必,她已經(jīng)都看見了。
這個時間,比蔣建言預計的差不多,但他似乎還沒想好,應該怎么和她說,這一切,他應該要當面和她解釋的,可是無奈有了必須要去處理的工作,只能把家里的地址留給她,讓她先有個心理準備。
她曾經(jīng)問他:“來世,你渡我可愿?”
他答:“愿終有一世,你將皈依我?!?p> 齊雪在電話那頭,還是哭個不停,一直只重復那句話:“你姓蔣,叫蔣建言,可是你和蔣少游是什么關(guān)系?你是誰?”
“如你所想的那般,齊雪,蘇西,我便是蔣少游,你喚的那個‘建言哥哥’……”蔣建言輕道。
電話那頭卻沒了聲響,蔣建言慌了,他以為她又昏了過去,忙不迭地打開了電腦,通過監(jiān)視器,看見她只是把電話丟到了一旁,肩膀一抽一抽地,還在哭著。
“齊雪,你聽著,我是蔣少游,就是你夢里的那個蔣少游。蘇西,奈何橋的那碗孟婆湯,我沒有喝下,只為存了那份記憶,求了師賢法師困了魂魄,不墮輪回,日久經(jīng)年守了你,然而法師給我的時間卻已不多,蘇西……”
“齊雪,我沒有辦法讓你相信這無法解釋之事,所以,我只能求法師讓你入夢,尋回前世的記憶,重回那段痛苦的歷程,蘇西,前世是我無能,沒法守著你,我只希望在這有限的時間里,你能把我記起,然后再把我忘記,那么也不枉我守了你一千五百年?!笔Y建言說完,掛了電話。
齊雪伏在了那中式床沿上,也不知有沒有聽到蔣建言說的這番話,已然累得睡著了。
蔣少游和稚童,在車上晃蕩了幾日,終來到洛陽城下。
城門前,幾名彪形大漢攔了蔣少游的車,一個長著虬須,圓臉大耳的男子扯著嗓子問:“車內(nèi)可是蔣少游蔣侍郎?”
稚童掀了簾,看得這般模樣的男子和他身后的陣勢,驚恐地放下簾子,躲到了蔣少游的身后。
蔣少游下了車,對眾人作楫道:“下官正是蔣少游,諸位是?”
“是就對了,我們認得這馬車,正是我們掌柜說的那輛!”虬須男子道。
彪形男子們讓開了道,對蔣少游指了一個方向:“跟著我們來,洛陽城道可進不了這車,還煩請蔣侍郎下車步行吧?!?p> 蔣少游不解地問:“敢問是往哪里去?諸位又是何人?”
“我們是李誠甫家的仆人,掌柜已來信告知,您于這幾日到洛陽,我們都在這候了好幾日,就等您來了。掌柜已經(jīng)給您安排好客舍?!彬绊毮凶拥?。
稚童從車上跳了下來,拉低了蔣少游的身子,附耳道:“阿兄,那李家,可是不放過您了,都追到這里來了。”
蔣少游輕點了他的額頭,道:“就你鬼靈精嗎?”
虬須男子指使著其他人把蔣少游帶來的箱子行李卸下裝了另一輛人力拉車后,對蔣少游道:“蔣侍郎,請吧?!?p> 彪形男子瞬間將蔣少游和稚童圍成了一個圈,似防他們逃跑一般,簇擁著往城內(nèi)走去。
帶至城中繁華之處,稚童越走越興奮,洛陽的繁華比平城有過之而無不及,來來往往有商人,有雜耍藝人,有讓人食指大動的小吃,也有琳瑯滿目的女子飾物。
走著走著,來到一幢平房門前,洛陽城似剛下過雨,門楣上寫的“摺翠”二字,墨跡沿著字邊滲透開來。
蔣少游看著那兩字,突然有了一種想揮毫的感覺,站在那里巍然不動。
門內(nèi)走出一人,稚童一看,剛才的興奮感瞬間冷卻,他嘆了一口氣,拉了拉蔣少游的衣袖,才讓他回過神來。
“蔣郎,您終于到了?!蹦桥诱抢钭雍?。
蔣少游心里雖有預感,但卻不知來得這樣快。
“李小娘子,建言有禮?!笔Y少游施禮道。
李子禾雖然在屋內(nèi)焦躁地等了幾日,但見到了蔣少游,還是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與害羞,她道:“蔣郎,這是阿耶為您準備的客舍,您和稚童就先此住下吧。”
“如此盛情,建言何敢擔下?”蔣少游作楫道。
稚童卻松開了拉著他的手,徑直跑了進門,在廳內(nèi)大喊道:“阿兄,快來,有吃的!”
“這稚童,就是饞嘴!”蔣少游不好意思地道。
李子禾朝內(nèi)看了一眼,笑道:“就是因為知道他饞嘴,阿其遣人通報回來說你們到了,我趕緊讓庖人給熱了飯菜,蔣郎,請吧!”
稚童不管三七二十一,見到什么就往嘴里送什么,還不忘道:“好吃,阿兄,您試試這個,比平城的好吃多了?!?p> 蔣少游端起茶壺,給他倒?jié)M:“慢點吃,我們又不用再趕路了……”
李子禾卻喜歡看見稚童這般狼吞虎咽的模樣,道:“就是,慢點,還有呢!”
稚童“嗝”的一聲打了一個飽嗝,對李子禾道:“李小娘子,我想問問,這房子,是只有我和阿兄住嗎?”
“當然,沒有其他人來擾了蔣郎和稚童,我知道你們喜清靜,所以選了這個地方,既不離集市,也不喧囂,蔣郎可還歡喜?”李子禾抬起那如深情的眼眸,望向蔣少游。
哪知這蔣少游卻說:“小娘子,大門上的那兩字,可是何人所寫?”
“那就不曉得了,許是這里的主簿隨意找人所寫,以示已有屋主,怎么,蔣郎如若不滿意,可以換下……”李子禾略帶緊張地問。
蔣少游道:“無妨,這名字我甚歡喜,這樣,煩請小娘子研墨,我來給它重寫一次,把它交給城中工匠刻在板上再掛于門楣之中?!?p> “蔣郎,世人皆說您工畫善行草書及雕刻,這只是門楣之字,您這般不是大材小用嗎?”李子禾道。
李子禾正說著,蔣少游卻早已離了飯桌,走至屋中一張寬桌前,從箱中取出紙筆,拿出硯臺,對李子禾道:“小娘子,請!”
也不知是不是蔣少游把心中煩憂之事通通放下,“摺翠”二字被他寫得行云流水,看得李子禾嘖嘖稱贊,拿給店內(nèi)主簿王承寬的時候,他似乎也沒見過如此草書,連連稱奇。
當晚,稚童一躺上床,早已呼呼大睡,蔣少游給他掖好了被角,回了房,雖然他身體也告訴自己,該好好歇息,但看著自己從平城帶來的幾個大箱子,他還是沒能歇著,一一打開,細細地整理。
東亭給他的那個蘇西所制的香囊,被他放在了其中一個箱子的深入,那香味隨著箱子的空隙,毫不留神地就侵入了他的鼻子,仿佛她的身子早已軟軟地靠在了自己身上,還在耳邊輕喃道:“建言哥哥,你可曾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