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還有女兒，我不聽那些人的話。”王大財喃喃著，終于憋不住也坐在王三秋身邊放聲大哭起來。
砍青節(jié)的第二天，鎮(zhèn)街上有比平時大集還多出幾倍的人，那些都是來讓父母相看對象的。
這些人一般都是鄰里鄉(xiāng)親，大人們幾乎對各村都有印象，孩子們回來一說相中了誰，就會約上兩家長輩坐在一起交流幾句。
這不是正式的結(jié)親，只是探個根底，又不能帶回家里讓眾人皆知，萬一相看不成給人添話柄，所以鎮(zhèn)上茶館就是最好的地方。
就連王家茶館里，也坐滿了拖家?guī)Э诘娜恕?p> 男人就說男人的，家里幾畝地幾頭牛，幾間屋，后生有什么手藝沒有。
女人就談女人的，姑娘會不會繡花做衣，會不會做飯燒湯，平時要不要下地干活。
至于品性上，回去在四鄰打聽就知道了。
姑娘小伙羞噠噠坐在一邊，膽大的眉來眼去瞟個不停，膽小害羞的就低頭聽人說話。
王三秋沒有露面，一直在后灶上燒水，準備中午的飯食。
所有材料都是提前準備，她只需要將小碟中的油辣椒一一配好，小蔥花和蒜泥也用瓦缸裝好，若是有不喜歡的可以另放。
想到米飯費事也貴，這些農(nóng)人干慣重活，吃下一兩碗飯都不抵事。
這一次王三秋就蒸了十幾籠屜玉米面饅頭，個個足斤足量，就著漂湯吃，管飽又有好味道。
一邊忙著手上的事，王三秋一邊感嘆:窮人果然沒有資格矯情。昨天晚上還哭哭啼啼要死要活，才過幾個時辰就得端出笑臉做生意。
外堂中，穿梭在這些相看女婿媳婦的人群里，王大財臉色還是慘淡。
他在想自己的三秋，也許官人們氣消了，明年砍青節(jié)女兒就能參加，也能有小伙子上門來讓自己相看。
心里安慰自己，摻茶的手難免還是會抖那么幾下，倒是人們的注意力都在攀談上，還無人看到他的不對勁。
茶館里，是幾家歡樂幾家愁，有兩情相悅的，也有棒打鴛鴦的，人生百態(tài)一幕幕上演著。
等到中午時分，一些人丟下茶錢沮喪離開，有的歡歡喜喜去萬家客棧點一桌好酒菜，兩家合一家的歡慶。
也有小家小戶舍不得錢，又聽說王家茶館中也供午飯，就提前在這里定下桌子。
這樣一來，不大的店鋪里擠進了六家人，幾張桌子坐得滿滿當當。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前面用碗盛菜了，而是在后灶煮好。
當臉盆大小的砂鍋端上來，里面熱氣騰騰，雖然在日漸炙烈的陽光下吃漂湯讓人看著有些燥熱，在這貌似團圓飯的節(jié)骨眼上卻是應景得很。
再將蘸料的油碟一字擺開，再加上配的幾碟子小菜，油炸小魚干，涼拌豆皮，特色涼粉、泡菜和炒土豆絲，零零碎碎好幾種，桌面一下就擁擠起來。
男人們想要喝酒，那些配菜也是足夠佐酒的。
砂鍋是王三秋為送餐特意添置的，細瓷罐身上繪有蘭花，擺在桌上也不俗氣。
里面擠擠挨挨的肉丸和大白肉片，看得人眼睛發(fā)亮，喜辣喜淡各自掌握，吃上一口菜，喝上一口湯，每個人都笑逐顏開，再則每一桌上還用小盆裝了饅頭，管飽管夠。
可惜桌椅來不及換，看上去臺面上差著一大節(jié)，可這一頓下來，客人花銷也比萬家客棧要便宜一半。
后院里，趙家老二已經(jīng)是跑第二趟了，汗水滴滴答答順著頭巾后的發(fā)梢往下滴。
王三秋將一個盛滿湯菜的砂鍋小心翼翼放進他的挑擔里:“趙二哥，你可記住了？這鍋是鹿角巷彭家的，里面多肉少菜，要五十文錢。這鍋是柳街文家的他們不喜歡吃蒜泥辣椒，定價是三十文，五個饅頭也是他們的，我給你放籃子里了。”
趙家老二努力的記著這一家一戶不同口味不同價格的砂鍋，王三秋每說一句，他就點一次頭。
等趙老二全部復述一次后，王三秋又提出一個小竹簍:“還有這個籃子，你要送到肉鋪喬九那里。”
她沒有說里面是什么，送完這一次，喬九那里的肉錢也就結(jié)清了。
算來，她并沒有按照說的低價買下那塊肉，而是高價，也算感謝他給自己開了一條外賣的路子。
趙老二應過，將裝了饅頭的竹籃和竹簍分別掛在扁擔兩頭，快步出了后門，他還有兩家的漂湯沒有送。
前面一直是趙小六和王大財在支應著，一陣陣男人勸酒劃拳的聲音傳過來。
雖然王三秋沒有上前去，灶間也沒有空下，又將接下來的兩家外餐準備好，此時才感覺腿肚子發(fā)酸。
昨天累了，睡一晚都還沒有完全恢復，肚子里也餓得慌，趕緊盛了半碗湯，捏半個饅頭在石桌旁歇會。
才剛喝一口，王大財提著一個空酒壇出來了，見王三秋在旁邊坐著，關(guān)心的道:“妞兒，你可累著了？多吃些，外面還要喝酒，估摸著酒不夠賣，我要趕緊再去打些?！?p> “爹，你等一下，灶上已經(jīng)沒事了，我去買酒，你跟小六哥輪換著吃些東西?！蓖跞镔康卣酒饋?，兩口將湯喝下肚，口中咬著饅頭含糊不清的道。
這喝酒可沒有時間的，一個時辰能收場算是快的。
聽里面猜拳正是激烈，幾家的男人都湊在一起了，沒有兩三個時辰是無法結(jié)束，不能餓著肚子等他們。
“你去……要不等趙老二跑這一趟?”王大財有些遲疑，他也不想走，里面人多，若有什么事，怕小六一個人也無法應付。
“嗯！只是去酒坊買酒，我去過，是要高粱釀的燒刀子?還是二摻頭?”王三秋從王大財手上接過酒壇，一邊問一邊往后門走，口中還嚼著吃食。
“三秋，你……要是在外面聽到什么話，你要忍耐忍耐……，別、別再生什么事了！”王大財看著急步出門的女兒，突然開口道，語氣里帶著哀求。
王三秋腳步一頓，回頭看來，王大財眼神躲閃，不敢跟她對視。
算了！自己怎么都無所謂，這老頭是土生土長的人，他受不了那些閑言碎語，尤其是此時店里是相親成功的幾家人，正歡天喜地的熱鬧著，對他的刺激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