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要的，就是你
不過短短幾字，卻如翠竹穿梭于林間，激流跳躍于山谷，令得霍之粥又是驚懼又是羞惱，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
地洞沒有，洗澡水倒是有一桶，再鉆一次？
她緩緩蹲下，熱水漫過她的脖子、下巴，讓她呼吸困難。
男子瞧見她的小動作，眼鋒一掃，當(dāng)下就抓住了她的手，將其拽到了身前，“怎的，方才沒有抓夠，還想再抓一次？”
霍之粥掙扎不脫，疾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放開我?！?p> 男子上下掃了一眼，果真放開了她。
霍之粥趁他不注意，用盡力氣跳出去?？墒请p腿早已酸麻，于是并沒有想象中的利落，反倒拖泥帶水，宛若一只溺水的土狗，啪嗒一聲。
咚的一聲，“土狗”落地，一記悶響。
男子并未阻攔，只輕蔑似的搖頭，若不是此人出現(xiàn)在他眼前，怕是不會相信天底下還有如此蠢笨之人。
霍之粥垂了垂眼，“你能給我一身衣服嗎？”
男子道：“可以！不過，你得告訴我，今日跟蹤我做什么？”
霍之粥結(jié)結(jié)巴巴，一句話也說不利索，“我···我···”
男子斂眉，趁著霍之粥低頭的間隙，整個人從桶中飛旋而起，一眨眼的功夫已經(jīng)披上了一身素衣，長發(fā)散在身后，洇濕一片。
“不愿說也罷，”他起身往門邊走，“既然你不愿意對我說，那就去跟官老爺說吧！”
霍之粥一怔，忙扯住他的衣身，“等等，我說！”
男子卻忽然側(cè)目，一記眼刀掃向霍之粥。她抬眼一瞧——驚懼之下，竟然將男子的衣衫扯亂了，露出左側(cè)大半的肩背來。
見此，霍之粥急忙撒手，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一顆心卻撲通跳個不停。
眼見男子沒有離開，霍之粥暗嘆口氣，思慮了一圈，想著也沒有什么不能說的，于是決定實話實說。只是其中隱藏了驚鴻和彩蝶的事，只描述了自己同彩蝶有過節(jié)，此次跟蹤本是沖著彩蝶來的，好看一看這人背地里在做什么?？烧l知彩蝶一不留神就不見了，所以只好跟著他。
那人聽完后，遙遠(yuǎn)的眸子里恍惚間閃著一絲促狹的笑意，只聽她開口道：“你是玲瓏閣里的？”
霍之粥點頭。
男子早已穿戴整齊，此刻好整以暇的呷著茶，“所以跟蹤她不成，干脆過來偷看我洗澡？”
霍之粥連忙擺手，“不不不，這絕對是個誤會?！?p> 男子放下茶杯，顯然沒有興趣聽她狡辯，只垂首理了理微皺的衣衫，“滾吧。”
霍之粥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公子高姓大名，小女子日后定當(dāng)報答！”
男子卻突然笑了起來，身子前傾，嘴角的笑極盡嘲諷，“你一介青樓里的小小丫鬟，還跟我談報答？”
霍之粥垂眼。此人所言不虛，她所有的錢都給了彩蝶，一時半會生活都不見得好轉(zhuǎn)，何談報答？
思及此，霍之粥煞有介事的輕嘆了口氣。
耳畔傳來男子的聲音，“鄙人姓段！”他起身往門口走，忽然回頭，“你叫什么名字？”
霍之粥起身作乖巧狀，“霍之粥，米粥的粥！”
姓段的大概沒想到還有人起這么個名字，當(dāng)即眉間微動，未消片刻，重回清明。伴著唇邊不可覺察的笑，聲音徐徐入耳，“好，我記住了！霍之粥，你且記住今日說過的話。他日，你的回報我必親自來取。”
不知怎的，霍之粥的心顫了顫，當(dāng)下把頭低了低，恭敬道：“是?！?p> 下人們找了一身衣服給霍之粥換上，霍之粥瞧了一眼，樣式和顏色倒是中規(guī)中矩?？墒且坏┐┰谏砩希欠N柔軟舒適的肌膚觸感讓人倍感舒適。
區(qū)區(qū)下人都穿的這么好，可見這個姓段的絕非一般人?；糁嗪鋈挥行┼凉肿约呼斆?，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來頭，肯定不好招惹。她一介小人物，還是不要和這些人交集過深才是。于是匆匆換了衣服，準(zhǔn)備開溜。
一推門，姓段的竟然負(fù)手站在前方，背朝她站著，筆直的背影好似高山修竹，亭亭而立，“換好了？”
霍之粥陪著小心，“是，多謝段公子了?！?p> “那就走吧，馬車已經(jīng)備好了?！?p> 霍之粥心道，這人還算有點良心，見她一個姑娘家，怕不是要找人送回去。不過，他真的有這么好？于是只得推辭道：“有勞段公子了。這里雖遠(yuǎn)，倒也不妨事，不必派人相送?！?p> 男子轉(zhuǎn)身，雙眼盯著她，半是譏諷半是鎮(zhèn)定，“你想多了！我正好也要去玲瓏閣，如此，你便跟著馬車隨行吧！”
果然！倒是自己一廂情愿了。
“可是，這個時間玲瓏閣還沒開業(yè)，不如晚······”話未說完，那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霍之粥一路跟著馬車行了幾刻鐘，到了熱鬧的集市，霍之粥趁著人來人往，一個溜身逃了。
行在馬車一旁的小廝本想攔住她，馬車?yán)锏膮s傳來冷冷一聲，“不用。”
霍之粥一路小跑，從偏門進(jìn)去，春華一見她，急道：“小粥，你跑哪里去了啊，可急死我了?！?p> 霍之粥喘了口氣，哼哧哼哧道：“彩蝶回來了嗎？”
“早回來了，在樓上歇息呢，問她作甚？”
霍之粥搖頭。也對，耽誤了這么久，早該回來了。
春華盯著她，喃喃，“你的衣服······”
霍之粥嘆了口氣，擺擺手，“晦氣！不提了，不提了?！?p> “那你在這候著，我們?nèi)テ氯チ??！?p> “去吧，去吧?！?p> 霍之粥拿起掃帚掃地，掃完地又拿著抹布擦了擦物什，剛伸了個懶腰，閣中的姑娘探頭望了一圈，瞅準(zhǔn)了霍之粥，笑道：“小粥，過來?！?p> “秋蟬姐姐，何事？”
“有貴客來，快去備些茶水和點心?！闭f罷，閃身離去。
霍之粥一邊心不在焉的想著，一邊轉(zhuǎn)身準(zhǔn)備茶點。
秋蟬口中的貴客該不會是姓段的吧？他來這里干什么，找樂子？不對，哪有白天來找樂子的，那些個男子不都是白天養(yǎng)足了氣力，晚上再來放肆嗎？那他來這里是為何，莫不是來算賬的？可是她不過一個籍籍無名的丫鬟，真要算賬找個人打她一頓好了，用得著這么大的陣仗嗎？
想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
再一瞧，四下里竟然沒有能幫她送茶點的人。
沒辦法，只能自己去了。
霍之粥端著茶點到了會客廳，柳娘的聲音傳來，“段公子無需介懷。來這里自是找樂子的，若是像公子這般，樂子沒找成，反倒添了疚歉，那真是玲瓏閣的錯了?！?p> 這姓段的便是當(dāng)日引得彩蝶和驚鴻大打出手的人？
難怪他此前聽聞自己的話后，面含輕笑。感情不是看戲人，他自己的就是這一出戲的主角。
好你個姓段的！
只聽男子道：“柳娘這么說可真是太客氣了。我本無意引起爭端，但爭端確實因我而起，該道歉的還是要道歉的。咱們生意歸生意，有些事卻半分含糊不得。”
生意，什么生意？
柳娘什么時候和這姓段的有聯(lián)系了？
霍之粥早已在外面等了許久，聽了兩人談話，半是氣惱半是疑惑，完全忘了端茶送水的事。
忽聽里間人小聲道：“這丫頭，怎么送個茶都這么慢？”
霍之粥一驚，快步行去，頭緊緊低著，將茶水?dāng)[好，掐著聲音道：“公子請用茶！”
男子乍一聽聲音還未覺得奇怪，再一瞥這丫頭身上的衣物，瞬間明了。當(dāng)即端起了茶水，笑朝著柳娘微微頷首，“說了這么久，還有些渴了。”
霍之粥瞇眼瞧著男子的反應(yīng)，不想他卻平靜的喝了好幾口，神色無恙，反倒在放下茶水后夸贊起來，“玲瓏閣不愧是‘京州一寶’，如玉美人，數(shù)不勝數(shù)，便是這一介小小丫鬟泡的茶都如此回味悠長，聞名百里倒真是所言非虛?！?p> 屋子內(nèi)，站著一個姑娘兩個丫頭，聽此人贊賞霍之粥的茶藝，紛紛輕笑起來。
霍之粥也覺得過意不去。這姓段的說的其他話倒是不假，只是如此昧著良心稱贊她的手藝，饒是霍之粥，也覺得汗顏。
霍之粥伺候妥當(dāng)，退了三步，轉(zhuǎn)身欲離去，忽聽姓段的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柳娘應(yīng)允。”
柳娘呷了口茶，眉色一頓，“但說無妨?！?p> “由于在下倏忽，此次前來京州，除了幾個家丁，此外身側(cè)竟無一隨伺之人。京州一行，只怕月余，若是能從柳娘這里借一位得力的丫頭使喚，只怕京州之行會更加順利。柳娘以為如何？”
柳娘道：“段公子可有中意的？”
“我日常起居原也不需要隨侍，只是貪嘴了些，平日里喝茶較多。今日來了柳娘這里，飲了這茶，深得我心?！蹦凶幼旖青咧Γ瘟嘶伪?，若是細(xì)細(xì)瞧去還能發(fā)現(xiàn)杯底的顆顆白色粒子，不是穢物，正是霍之粥放的鹽粒。
男子忽的放了杯子，起身走到霍之粥身側(cè)?；糁喟底蕴崃四_步，隱隱有預(yù)感會壞事，才出了三步，身后雷霆乍起。
“別動！”男子沉聲開口，雖是笑著，可短短幾字竟是鏗鏘有聲，好似驚雷，將霍之粥當(dāng)場釘在原地，他看向柳娘，“我要的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