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窈置若罔聞,本想將死者心臟取出仔細(xì)驗看,但考慮到當(dāng)著他們面解剖似有不妥,她只是查看了心臟的創(chuàng)口便將鋼針從死者心臟拔出,“致死原因鋼針刺入心臟造成主動脈夾層破裂。”
“看來兇手會武功。”錦衣華服男子不知何時站在沈舒窈身后,一手捧著驗尸單,一手握著毛筆。
他清逸出塵的容貌如灼灼月華,舉手投足間透露出的霞姿月韻,縱然身處在污穢之地卻依舊清姿卓越,矜貴風(fēng)度。
沈舒窈握著鋼針的手頓時一怔,下意識地環(huán)顧四周,一般人受不了此情形退避三舍倒還罷了,可林捕頭怎么也消失了,她蹙眉打量男子一瞬,波光瀲滟的眸子冷清而疏離,淡淡道:“有勞晉王殿下屈尊為民女謄錄?!?p> 晉王蕭禹,字玄奕,承宗皇帝第四子,十六歲上戰(zhàn)場,手刃匈奴首領(lǐng),擊潰三十萬敵軍,一戰(zhàn)成名。
本是承宗皇帝最看重的皇子,繼任儲君的最佳人選,奈何他無意帝位,八年前,承宗皇帝薨逝,他還在南疆平藩,此后皇二子蕭宸繼位。
蕭玄奕登時一怔,他深邃黝黑的眸子褪去寒氣,劃過一絲笑意,漫不經(jīng)心道:“自古女子養(yǎng)在深閨,習(xí)琴棋書畫、女紅、女德,雖偶有拋頭露面之,卻未曾有如你一般喜歡混跡在死尸里,當(dāng)真是驚世駭俗?!?p> 沈舒窈不答,自顧自地去脫第二具尸體的衣裳,蕭玄奕劍眉微挑,問道:“你是如何猜出本王身份的?”
“三個月前便聽聞在西北大漠戍邊多年的晉王即將回京,昌州是西北回京的必經(jīng)之路,方圓百里又荒無人煙,且按行程推算想必你會下榻此處。再者州衙一眾官吏都避忌你,若想猜不出你的身份都難。”沈舒窈垂眸驗看死者,回答得極為敷衍。
蕭玄奕微瞇著眸子,良久之后,道:“分析得不錯?!?p> 幽暗的燈光籠罩在女子身上,她手上的動作不停,抬起頭用眼神示意他,道:“死者,女,年約四十,身高五尺四寸,頸脖處被利器所割,頸動脈斷裂,皮瓣卷起,屬于一刀斃命,食指殘缺斷口整齊,無生活反應(yīng),屬死后被利器切除?!?p> 蕭玄奕站在離沈舒窈身后不遠(yuǎn)的地方,她恰好將尸體擋住了,所謂君子非禮勿視,此刻他專注地謄寫著。
“死者,男,年約三十,身高七尺一寸,背部皮膚剝離,少部分被灼燒,創(chuàng)口皮瓣未卷起,屬死后,致死原因鋼針刺入頸部造成舌骨、甲狀軟骨斷裂。”
沈舒窈神色嚴(yán)肅地盯著身無一物的尸體,還時不時的來回翻動,蕭玄奕握筆的手一頓,一滴墨汁染在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上。
分明知道這是驗尸,卻如何也忽視不了心中的那股別扭勁,他僵直著身軀,緊抿的雙唇出賣了他佯裝鎮(zhèn)定的樣子。
“死者,男,年約二十,身高六尺八寸,利器穿胸,體表無外傷,致死原因鋼針刺穿百會穴?!?p> “死者,男,年約二十八,身高七尺三寸,顱骨碎裂嚴(yán)重,呈塌陷性骨折,被鈍器擊打致死,尸身軀干被火焚燒,屬死后?!?p> 待一切忙完后,沈舒窈將白布逐一蓋上,轉(zhuǎn)身之際才發(fā)現(xiàn)蕭玄奕早已經(jīng)離開驗尸房,桌上放著他方才謄寫的驗尸單,她將驗尸單收起來放進工具箱里,隨即往肩上一跨走了出去。
趁著天色尚早,沈舒窈和林捕頭去馬廄各牽了一匹馬朝命案現(xiàn)場而去,早已干涸的血跡呈黑褐色,充斥著濃郁的血腥腐臭氣,綠蠅四處亂飛。
雜亂腳印應(yīng)該是捕快搬運尸體時留下的,無一例外的血手印顯得尤為恐怖詭異,州衙大多沒有保護案發(fā)現(xiàn)場的習(xí)慣,沈舒窈蹲在最后一位被害者鐵匠尸身所躺的位置若有所思。
夜幕降臨,萬籟俱寂,除了偶爾巡城的巡衛(wèi)官兵,整座城籠罩在陰霾之下顯得死氣沉沉,奔波了一整日的兩人并轡而行,朝著知府衙門的方向行去。
“噠噠”的馬蹄聲劃破了沉寂的長夜,橘黃搖曳的宮燈朦朧地照耀在他們身上,在地上投下狹長的陰影。
沈舒窈被安排在府衙西邊的院落,靜謐沉寂,府衙小廝已將熱水備下,她將沾染尸臭氣的衣裳盡數(shù)褪下,將滿身的疲憊浸泡在浴桶中,琉璃燈盞中燭光搖曳,渲染得朦朧而迷幻。
沐浴后又將衣裳洗好晾上,將一切忙完后已是夜半三更,她靜靜地躺在床榻上,清澈明亮的目光虛無地盯著幔帳,也不知過了多久覺得雙眸酸澀,索性吹滅了燭火,拉過被子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