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客官，借光借光，茶來了，小心燙著了?！?p> 茶壺小廝用悠揚的聲音好像唱歌一般，將開水提了上來，動作麻利地擺碗放茶葉泡茶。
怡紅樓做生意的時段主要集中在傍晚到深夜，甚至通宵達旦。盡管最近一直沒有什么客人，這些人還是習慣了晝伏夜出的生活。這一大早的，什么都沒來得及準備，西門卿坐了半天，招待客人泡茶的水才終于燒沸了。
兩人間的目光較量終止了。
老鴇率先笑了起來，打破沉默道：“西門少爺，你嘗嘗這茶怎么樣？這可是前些日子知縣大人老家來人，給知縣帶了些家鄉(xiāng)特產(chǎn)。衙門里的李管家托人給奴家送來了這么一包江南龍井茶，說讓奴家嘗嘗鮮。奴家聽說，知縣大人都不怎么舍得喝的，所以一直也沒有舍得喝。今天，我這老婆子也算第一次拿出來招待客人。你仔細嘗嘗，咱們這邊很少能吃到這么好的茶?！?p> 西門卿怎么可能聽不懂老鴇的畫外音：別看我只是一個開青樓的老鴇，但是我和知縣大人關(guān)系很近，知縣大人都送茶葉我了。你別鬧得太過分了。
西門卿掀開茶蓋，一股熱氣升騰而起，清香氤氳，再看瓷碗中的茶湯色澤清洌，喝了一口，點點頭道：“恩，確實是知縣大人老家的上等龍井茶。和上次劉主薄上我們家時拿的那一包茶一樣。我爹爹不喜歡喝茶，都給我糟蹋了。不過，我也不怎么喜歡喝茶，年輕人耐不住性子慢慢品。我還是比較喜歡李知縣家鄉(xiāng)的一種叫話梅的零嘴。吃起來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哎呀，一說起來，就口舌生津。真的太好吃了。你沒有吃過吧？要不下次我?guī)c給你嘗嘗？”
你只是托人送茶葉，我家的可是劉主薄親自送來的。不但多，而且還有其他的零嘴小吃。
看你怎么和少爺我比背后的關(guān)系！
老娘舍不得喝，你倒是糟蹋著喝？你還真能吹！
老鴇是絕逼的不肯相信啊。
還有話梅是什么玩意？別不是忽悠老娘的吧。
她有些蒙逼了：梅花她倒是見過，但好像臘梅是不結(jié)果子的啊。
可是看到西門卿說起話梅時，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最后又說要送她點嘗嘗鮮。徹底打消了她的懷疑。笑道：“那敢情是好。老婆子我活了一大把年紀還真的沒有聽說過叫話梅這種零嘴呢，跟著西門少爺也長長見識?！?p>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初一交鋒，西門卿大勝，自然沒有就此罷手的道理。
西門卿喝了一口茶，然后盯著老鴇道：“這話梅呢，是江南的特產(chǎn)，上次劉主薄一下送了五六斤，也不算少?？纱蠹叶贾?，我這個人向來最是看重義氣，有什么好東西都愿意拿出來與朋友分享。對脾氣的朋友又多，這不，三下五去二，那話梅就沒剩多少了，既然你想嘗個新鮮，那就看看李媽媽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好好相處了。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有時候很大度的——但是只對對眼的人大度。如果做事看不順眼，或者給臉不要臉了，那我可是很記仇的，一定要死磕到底，不死不休！”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了：到底是做朋友還是做仇人，全看老鴇你是怎么表現(xiàn)的。
如果放在往日，久經(jīng)沙場的老鴇有一百種方法化解西門卿的怒火，讓西門卿迅速沉迷在溫柔鄉(xiāng)里，并徹底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可是現(xiàn)在的西門卿像個銅豌豆一樣，油鹽不進，喜怒哀樂隱藏得很深，根本就看不出他的底線是什么。
就像此刻，臉上笑嘻嘻的，但眼神里卻一片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個不了解的對手才是最難搞定的對手。
西門卿貌似隨意吐出的一番話也讓老鴇心里琢磨不定。
這哪里還是以前那個頭腦簡單、自以為是，可以輕易擺布玩弄于掌上的西門敗家子？
既然如此，那就開門見山吧。
“呵呵，西門少爺說笑了，老婆子我是做生意的，和氣生財，和氣生財?shù)牡览磉€是懂得的。就老身年齡大了，腦子有些糊涂，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少爺，少爺你想要什么樣說法？”
“不知道？”西門卿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站了起來“看來本少爺，不但人微言輕，而且這條性命也沒人看在眼里啊。好吧，既然如此，就算本少爺今天沒來過這怡紅樓?！?p> 什么樣是威脅比較高明？
不是大發(fā)脾氣地叫囂著我殺了你，我要怎么怎么著？嚷嚷得滿世界都知道；而是口里云淡風輕地說著滿不在乎，肢體動作卻做出出賣靈魂深處恨意的口是心非的表現(xiàn)——更關(guān)鍵的是你得有傷害對方報復(fù)對方的實力。實力才是關(guān)鍵！
這就好比吠犬和毒蛇。
吠犬的狂叫確實叫人心生警惕，有些害怕，而毒蛇雖然一言不發(fā)，只是沉默沉靜，卻讓人恐懼，渾身不舒服。
害怕和恐懼是兩個層次的感受。
“哎呦，小少爺小祖宗，你別生氣，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老身錯了，這都是老身的不是。老身想起來了，這事確實是老身做的不地道。不過，小少爺，你別生氣，其實那件事老身早就給過小少爺一個交待了。只是我們這等身份，想登貴府的大門真的不大容易，所以這事只是做了，并沒有機會告知小少爺。千錯萬錯都是老身的不是。小少爺是做大事的人，大人不計小人過，還望小少爺別和老身太計較了?！?p> “哦？早就給了交待？”
先前西門卿起身離開，也不過是裝模作樣的嚇唬而已。畢竟他也沒有太多的底牌可用。
如果老鴇不上當，那他也只好用錢財來砸了。拿錢財為梅娘贖身了，難度不小。
這些姐兒們都是院子里的搖錢樹，只要留在院子里一天，就能為老鴇源源不斷地吸金吸銀，紅亮亮的銅子會長了翅膀一般飛到老鴇的懷里。
除了腦殘的敗家子，沒有幾個人會短視到自斷財路，將自家是搖錢樹輕易與人的。
要想救下梅娘，純靠錢財來砸，自然也能辦好，只是豈不白白便宜了那幫吸血鬼！
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虛張聲勢，都是為了達到最終救人的目的。
見西門卿站住，老鴇還以為自己的話起作用了。連忙解釋道：“那天少爺你不幸發(fā)病，起因都是因為梅娘那個小賤人！以老身判斷：這個小賤人就是掃把星投胎。凡是沾著她的人都會走霉運的：她家里的父母都是因為她才家破人亡，早早就亡故了。千不該，萬不該，少爺你好心喜歡上她，她卻把霉運傳染到你身上。老身開院子也幾十年了，從未遇到過，也從未聽說過干那好事還會死人的道理。其實，也就是少爺你命硬，才躲過了這一劫。小少爺你出了事，老身真的快要難過死了，多英俊的公子哥兒啊，偏偏就被這個掃把星給害了。那幾天，老身天天向祖師爺管仲管祖宗禱告：千萬要救救小少爺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