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們家里做生意,要到遠處去進貨也需要帶銅錢嗎?那豈不是太過麻煩了么?”
“那倒不是,不是還有錢莊嗎!錢莊的錢票比較方便攜帶的。不過,兌換起來也不是很方便。兩個地方有同一個字號的才可以兌換。異地兌換還要抽很重的抽頭,近的百抽一到五不等,出了府的一般折下來在百十以上。一般要去進貨,都是帶一半現(xiàn)錢,另一半帶錢票。”
“那府里有多少錢?”
李先生聽西門卿忽然問出這個問題,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了起來,盯著西門卿看了一眼: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小子在這里低眉順眼了半天,莫不是心里憋著什么壞?
“也有些錢吧,在陽谷縣里,數(shù)一數(shù)二人家,你說有多少?”李先生自然也不是毛頭小伙子,被人隨便一問便傾囊倒得干干凈凈的。
西門卿見李先生臉色一變,語氣也少了前面的熱心,聽起來淡淡的,心里就知自己這隨意的一問有些不妥了。又聽李先生話里對自己打哈哈地敷衍,很顯然,府里到底有多少錢的事只能是父母才有資格知道的。自己這個半大小子,還沒有這種權(quán)利。
不過,看這賬房單獨的占據(jù)了一方四合小院,想必屋子里面堆的錢財也不算少吧。
見西門卿的目光只往屋子里瞧,李先生先前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好感又沒了,不快地道:“卿哥兒,這里賬房里沒什么好玩的,不過都是些寫寫算算的事,枯燥乏味。我看少爺你到別處溜達溜達,說不定還能遇到些有趣的事?!?p> 這是在趕人了。難道自己就這么不得人見?
拽什么拽,總有一天,這些錢都屬于少爺我,到時候,少爺我天天呆在里面數(shù)錢玩,一直數(shù)到手抽筋,看你還敢不敢趕我走!
“那你忙吧,李叔。我走了?!蔽鏖T卿郁悶地告辭了。
不管怎么說,對這個時代又有了新的認識。
見西門卿識趣地離開了錢庫重地,李先生才松了一口氣,內(nèi)心憂心忡忡地感嘆著:這親生的小少爺怎么連一個假子的一半都不如呢?
躺在病床上的西門達這些日子憔悴了許多,雖然夫人李淺云在他面前一直說卿哥兒的腿快要好了,而且也變的懂事多了,知道學習了……然而,自己的兒子豈有不清楚的道理:他是那塊料嗎?
西門達總覺得自己的這一身太坎坷了。說起來都是心酸淚。
本來西門家就人丁單薄,到了他這里,自然想一舉扭轉(zhuǎn)幾代人單傳的局面,想多多的開枝散葉。不料精通醫(yī)理的胡老大夫(胡大夫的爹)一番詳細診斷后勸他不可過早婚娶。他從諫如流,到二十歲才迎娶了一房妻子,十幾年夫妻下來,好不容易懷上了,不料臨頭落了個難產(chǎn),大小都沒了。
四十歲那年,去南方購進藥材,半路救一帶婢女的大戶小姐,沒想到居然成就了一段姻緣。只兩三年,就有了卿哥兒。
如果就這樣,也算是幸福順和了。
不期卿哥兒三歲光景,娘舅居然找到了陽谷。西門達這才知道自己所救的新夫人是大戶人家閨女不假,只是那大戶也太大了點,大得西門達高攀不上。
原來自己撿來的這個娘子卻是不滿父母定下的親事,逃婚路上被自己遇上了。
為了不禍及西門達、卿哥兒父子,新夫人委屈的拋下他們父子倆,跟著狠心兄弟一去不返,了無音訊。
卿哥兒是西門達過了不惑之年才得的唯一兒子,打小就沒了親娘,西門達不免太溺愛了一些,驕縱過度。
等到西門達發(fā)覺不妙時,卿哥兒性格已經(jīng)定型了,西門達痛打了好幾次,不但沒有效果,反而觸發(fā)了西門卿的逆反心理,西門卿變本加厲,越發(fā)的胡鬧起來,父子倆的關(guān)系也鬧僵了。
西門達又氣又悔又恨,惱怒之下,就中了風,臥床不起。這西門卿非但不思悔改,反而愈發(fā)的放縱起來,小小年紀就流連于煙花柳巷,酒色財氣樣樣精通,被人送了“四全”的外號。
西門卿這些年在外所作所為,為了西門達的身體考慮,小夫人將這一切都竭力隱瞞著,既要苦口婆心規(guī)勸卿哥兒,又要細心安撫病人西門達,竟是這一家里心里最苦的一個人。
這兩三年,西門達雖然一直臥床不起,但是眼睛還沒有瞎,每次西門卿來看他,雖然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曾細說什么,也無法教導什么,可西門卿的臉色身體狀況在那兒放著,西門達也是經(jīng)歷了幾十載風雨的人,豈能看不出端倪?
這一個多月來,據(jù)小夫人說是摔斷了腿,可那幾天小夫人紅腫的雙眼,在他面前的強顏歡笑,都說明絕不是摔斷了腿那么簡單的事。
西門達早就對西門卿這個坑爹的兒子失望透頂了。
可是再怎么失望,也是血脈相連的親兒子,出了意外,怎么能不牽腸掛肚?
西門達自然也知道自自己病倒后,家里家外,小夫人李淺云付出了何等的艱辛。為了寬慰小夫人,他也只好將心思隱藏起來,裝作一切不知的樣子。
好在西門用這個假子比親生兒子強的可不是百倍千倍,心里暗暗打算著將來的家業(yè)全都給了這個假子,好過讓西門卿折騰個一干二凈,不得善終。這西門用心性良善,讓假子養(yǎng)西門卿一輩子,也算是對得起這一場父子。
西門達既然存了這般心思,不但心懷沒有開釋,反而更加的郁悶:兒子成了廢物,這讓他如何向他的親娘交待呢?
所以,雖然近來這些天小夫人李淺云總是說西門卿的好話,他竟固執(zhí)地認為小夫人是在哄他開心而已。
雖然穿越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雖然也享受著西門達的恩澤,生活優(yōu)渥,物質(zhì)是極大的豐富,可是西門卿心里總是對那個躺在床上的男人生不出親近的感覺,總在躲避著見面。
孤獨習慣了人,忽然多了一雙父母,叫娘也就罷了,那是小夫人用心換心,溫暖他得到的回報??墒亲屗蛞粋€陌生人喊爹,這事確實張不開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