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孫榆通過多年來往整理出來的事情來龍去脈,遠(yuǎn)沒有這么清楚,他并不知道招魂與重椿之間究竟有何淵源,也不知道這二人在各自的仙妖世界里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物,更加不知道為何招魂要讓他抓一個平平無奇還手無縛雞之力的宗毓。
他只知道,自己這一家老小,這一脈孫氏家族,就在這樣的神仙打架的時間里,被殃及了,如此形同被滅門一樣的慘劇發(fā)生在他身上,老妻也在三年前因?yàn)檫@些事情抑郁而死,此時一切塵埃落定,他垂著頭,整個人被蒼老和疲憊籠罩,看著已如廢墟一般的家,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無憂聽完孫榆捋完這些事,心中不由對他升起一絲同情,其實(shí)這事上孫家實(shí)在沒什么錯,被卷進(jìn)這件事里,也只能是倒霉二字,一時也不知道該說點(diǎn)什么,只好看著孫榆手里牽著的那個瘦骨嶙峋的孩子,大眼瞪小眼了一會。
宗毓在一旁忽然哎呦一聲慘叫。
他今日也是倒霉得很,原本在招魂處受了不小的驚嚇,為了制伏那樹妖,還被周清微的劍幾乎刺穿了手掌,雖然已經(jīng)簡單包扎過,還敷了周清微帶的乾陽觀的創(chuàng)傷藥,仍免不了疼痛。
他疼的額頭全是冷汗,無憂走過去看了看他傷口,周清微的藥自是好藥,但畢竟是凡藥,乃是循序漸進(jìn)修復(fù)傷口之藥,不會有立竿見影的效果,正抬手欲施妖法,被周清微攔住,周清微雙目澄明,語氣冷冰冰的,似覺得無憂多事:“姑娘,人妖有別,擅自施妖術(shù),對宗公子有害無利?!?p> 無憂回頭看他一眼,指尖一個妖訣輕輕飄到宗毓掌心,他痛勢大減。
無憂對峙般看著周清微:“你這道士境界太差,你從一開始就對我甚有偏見,我懶得同你計較,但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療愈之術(shù),你們道觀不會使難道還覺得挺長臉么?便是你們的天尊真人下了凡,使得也同我一樣,怎么,還是你覺得,他們就一定是救人的,我們妖就一定是害人的?”她輕輕扯起嘴角,冷冷一笑,“這海里的招魂還是仙呢,他害人比我少了?”
周清微似是被她的話堵得一愣,薄唇微啟似是要說什么,話還沒出口,只見半空中忽傳來一女子干練爽脆的聲音,道:“呦,挺熱鬧啊?!?p> 半空里,一個女子一身漆黑長袍,衣擺和袖口處滾著金邊,手上持一副比她還高出些許的招魂幡,幡面上朱砂筆繪著招魂符,招魂幡隨風(fēng)微微拂動,看見無憂,她輕輕一笑,這一笑燦若艷陽,她道:“無憂,你如今厲害了,竟然還和道門干上了?”
無憂原本被周清微激得有些生氣,龍脩這么一說,倒覺得自己的確有些不大度了,她一個活了幾百歲的妖,和周清微這樣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置氣,確實(shí)有些不像樣,她怒氣陡減,笑著朝龍脩招了招手。
龍脩自半空中落下來,在周圍環(huán)視了一圈,邊看邊道:“近日閻王殿不少閣找我反映,說這一處地方有些奇怪,許多人壽數(shù)對不上,不過看情形你們已經(jīng)解決了?”
無憂道:“差不多吧?!?p> 龍脩點(diǎn)點(diǎn)頭,道:“既然如此我便著陰陽司來此善后,”說著走近,拍了拍無憂的肩,又走到周清微跟前,瞧了瞧他,笑道,“你根骨倒是不凡,將來必成大器,妥了,既然無憂你在這,還有這樣的道士,想來這一處凡世近些年是不用我操心了,我先走了,殿里還有不少事?!?p> 這龍脩自從身兼數(shù)職以后從來都是來去如風(fēng),無憂與她相識日久,早習(xí)慣了。其他幾人雖覺得她形容瀟灑,艷色逼人,卻各有心事,也無暇去關(guān)心這個來去如風(fēng)的女子。
距無憂施術(shù)不過半個時辰,宗毓的手掌已然不疼了,他倒無所謂,卻把宗文嚇得不輕,一時擔(dān)心自家公子就此留下什么病根,更甚的要是成了殘疾,可怎么好?一時又擔(dān)心來日赴京參考,公子右掌有傷,到時候若是好不了拿不了筆寫不了字,還怎么考?
他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像個陀螺,看的無憂心煩,不得不給他吃個定心丸,告訴他已為他們家公子施術(shù)治過,短則三五日,長則十來天,他家公子必然完好如初,宗文這才不折騰了,開始和其他人一起整理東西。
宗毓已談好了一個大些的船,正收攏著東西和人員預(yù)備這兩天離島。對于流落在此的眾人來說,人生雖然不算多平淡,但突然遇到這么多牛鬼蛇神的事情還是很驚悚的,都想早日離開這個鬼地方,干勁就十分足,原本計劃的兩日離島,硬是第二日清晨便雇好了船夫,眾人浩浩蕩蕩的預(yù)備回周朝大陸去。
周清微和無憂一個御劍,一個御風(fēng),倒都不著急,落在了后邊。
只有阿云還記得正事,他一閑下來即沖到周清微身前,伸開鼠爪攔住他去路,周清微正預(yù)備御劍離去,猛然一頓,劍風(fēng)斬斷了阿云胸前的幾根鼠毛和包裹著傷口的一片白巾。
阿云倒是理直氣壯:“你說這里的事情解決完告訴我前因后果的,我到底是怎么變成一只松鼠的!”
周清微默了默,目光中透出幾分悲憫,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愧疚,他矮了矮身,修長的指尖凝聚起一團(tuán)溫和的光暈,點(diǎn)向阿云鼠頭。
一瞬間,阿云的頭像是裂開了,他哀嚎一聲抱住腦袋蹲下來,無數(shù)記憶自光暈散入他腦中,這光暈像是一顆種子,在他的腦中迅速的生根發(fā)芽,脈絡(luò)延伸至他四肢百骸,但靜下來,又覺這種子似乎原本就在他身體里,前塵往事如瀑布般急墜而下,在他腦子里炸開一團(tuán)團(tuán)巨大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