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他的話,寧遙便蹲了下來,翻過草墩的背面,發(fā)現(xiàn)那步只打了個結(jié),便動手將結(jié)解開了,取出了那本書仔細(xì)看了,果然是那本繡樣集。仔細(xì)翻看了繡樣集,到還真叫寧遙找到了幾個和那個描樣相似的。
一為蓮花,二為曇花,三為寶相花。再者,芍藥花的繡樣和和那描樣很是相似。其實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前面三樣花紋都與佛教有關(guān),而寶相花,是集蓮花,菊花和牡丹三者的特征為一體而形成的花紋,牡丹又與芍藥相似,故而這些繡樣之間,或多或少都有相通的點。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夢幽閣主便拿出了不知何時準(zhǔn)備的紙筆,將那些繡樣都摹了下來,便讓寧遙將書放了回去。
收手之時,寧遙的衣袖勾住了案上香爐的蓋子,她不用皺了眉頭,拿了香爐的蓋子正準(zhǔn)備蓋上,卻在爐身里發(fā)現(xiàn)了一片未稍晚的紙張一角,不緊用手指將其夾了出來,放在燭火前細(xì)看,上面卻只寫著一個用齊國文字寫的“允”字。
隨即,寧遙將眉頭皺得更深了。
黃宥府中如此隱秘的地方,竟有齊國的文字出現(xiàn)!其實有也不是什么令人震驚的事,之事為何要再這種地方燒了?莫不是,黃宥與齊國之人暗中有著什么聯(lián)系?
“要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夢幽閣主專心將描樣的一一收好了,沒有注意到寧遙的不對勁,看了寧遙一眼,“隨我來,我剛剛發(fā)現(xiàn)這里另一個出口?!?p> “你怎么會在這里?”
寧遙決定先不讓夢幽閣主察覺她的異樣,轉(zhuǎn)移了他的注意力。那日她替夢幽閣主拆線時,他說他曾得到了關(guān)于何裕的一些線索,要南下去江南一帶查看線索,這才過去了幾天?莫不是江南之行并不順利?
“此番江南之行收獲頗豐,待到離開這里,我再慢慢說于你聽?!眽粲拈w主思索了片刻,后又道,“還有,我有名字,你可叫我風(fēng)白?!?p> “風(fēng)白……何解?”
“夢幽的每一任閣主,都叫風(fēng)白,我也不知緣由?!?p> “那你的本名呢?”
聞言,風(fēng)白陷入了沉思,隨后語氣里有些隱隱的惋惜,“不提也罷!”說罷,他便伸出手去摸索著墻壁,最后按下了一塊石磚,他們頭頂上方便緩緩有了一個開口。
四周并無階梯,風(fēng)白環(huán)顧了四周,最后旋身而上,在開口上方站了一會兒后,寧遙便也旋身出了那暗室。
暗示外面是一片幽閉的竹林,開口旁除了一只石燈之外再無它物,寧遙和風(fēng)白對視了一眼,隨后風(fēng)白在石燈上摸索了半天,終于叫他在石燈下找到了玄機,一番擺弄之后,那洞口便又自動合上了。
隨即,寧遙揮手運用內(nèi)力,激起了地上的落葉,待那枯葉紛紛落下,他們二人才送了一口氣。
這處竹林在黃宥府中的后花園內(nèi),寧遙將東西交給了風(fēng)白,待他離開后,寧遙才整理了自己的頭發(fā)衣裳,又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刺入了自己的穴位里改變了容貌,才偽裝成女仆朝著黃裳行及笄禮的地方走去。
待她到時,黃裳已經(jīng)行完了禮,正跪坐在那里聆聽著族中長者的祝福語,身上穿著一件絕美的衣裳,正紅的底色,上用金絲繡著兩只栩栩如生的鳳凰,鬢邊戴著那支自己送她的簪子,閉目頷首,態(tài)度是無比的虔誠。
待這一切結(jié)束,她便隱匿在了四處走動的人群中,又回到了那個竹林里,借著竹子的隱蔽離了黃宥府上,進了自己來時乘的馬車。
沒多久,蝶香便帶著她的替身上了馬車,寧遙早已拔下了銀針恢復(fù)了本來面貌,而她的替身也慢慢的卸下了易容,隨后在馬車經(jīng)過某個轉(zhuǎn)角時消失在了馬車?yán)铩?p> 蝶香看寧遙凝重的神色,沒有插嘴多問,正欲小睡一番,寧遙卻主動開了口。
“你們是如何脫身的?”
“黃裳姑娘如今正在被那些閨中密友圍著,忙得不可開交,正好又到了將軍給我們定好的時間,我們便趁機遛出來了?!?p> “往后黃裳若是再下了帖子,你需先看一遍,將帖子封面上的繡樣描下來,再將帖子退回去?!?p> “是,奴婢知道了?!?p> 蝶香應(yīng)下,見寧遙在閉目養(yǎng)神,便也閉了眼睛開始睡覺,不再開口。
黃宥曾隨陳牧鎮(zhèn)守居庸關(guān)數(shù)年,因此齊國的文字雖說不是全都認(rèn)識,但讀書是沒有太大問題的,今日她發(fā)現(xiàn)的那張碎片主要成分是一種只長在齊國的稀有樹木所制的,因著產(chǎn)量極少,素來僅供齊國皇室使用。而在黃宥府上發(fā)現(xiàn)這樣一張碎片,就說明了黃宥是同齊國的某位皇室成員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
黃宥同齊國之人有聯(lián)系,那就說明,當(dāng)年鎮(zhèn)北軍與齊國的先銳部隊決戰(zhàn)與居庸關(guān)時,黃宥說了謊。當(dāng)初他被派去請求援軍,卻遲遲不歸,直到數(shù)日后居庸關(guān)城破,他才回來,說是怪自己搬不到救援。
真相究竟如何寧遙現(xiàn)在不知道,可她可以確認(rèn)的只有一點。鎮(zhèn)北軍和鎮(zhèn)南軍被污蔑叛國,絕對和他脫不了干系。
待寧遙到了書房,風(fēng)白早已經(jīng)等在了那里,見寧遙回來,便把寫著自己江南一行所得的收獲的紙張遞給寧遙看了。
何裕和周氏都是揚州人士,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幾乎可以說是兩小無猜,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在他赴長安參加科考前,他特意上周家向周氏下了聘,許諾說待自己考得功名之后,便回來同她成親。
人人皆以為這又會是一個癡男怨女的俗套悲劇,卻不想何裕金榜題名中了探花,彼時朝中有位大臣欲將愛女嫁他招他為胥,卻被他拒絕了,直言自己已有婚約在身,甚至特意向皇帝求了圣旨回了揚州,將周氏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娶進了門。
何裕幼年喪父,他的母親含辛茹苦將他養(yǎng)大送他讀書,在他十四歲那年,染了風(fēng)寒后也去了,是鄰居孤生一人的老嫗可憐他,扶養(yǎng)他長大,那位老嫗在他向周氏提親后也去了,孑然一身,極其可憐。
周氏同她成了親,倒也無需侍奉公婆。后來何裕被調(diào)去了長安,周氏也跟著去了。周氏有個弟弟,前兩年也娶了和媳婦,何裕夫妻二人,每逢過年都會回周氏娘家去過年。何裕在揚州是出了名的孝順,所以當(dāng)他因謀害使臣被賜死的消息傳回時,揚州城內(nèi)本無一人相信。
直到何裕死后的消息傳回?fù)P州的三日后,周氏娘家的老父親收到了一份信,之后沒幾日,周家一家四口人,便全家服毒自盡了。
有人說,在周家人自盡后,曾有一群人到周家翻天覆地的找過什么,最后卻什么也沒找到。
搜周家的那群人,八成是右相的人,既然他們什么都沒找到,想來是早已被周氏那位老父親給毀了。
“這就是你說的收獲頗豐?”寧遙有些疑惑,不知道風(fēng)白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何裕十七歲便中了探花郎,其天賦才華不是我等能比的??伤绱瞬湃A,卻只在禮部做了個芝麻大小的官,想來是看清了朝堂的不堪不屑去爭罷了?!憋L(fēng)白難得的反嘲了一次寧遙,“他那樣的人,怎會甘心就那樣被別人利用?寫信回去,定是為周家想好了完全的脫身的法子?!?p> “所以,我便反其道而行之,果然教我找到了線索。”說著,風(fēng)白放低了聲音,“我查到,朝中刑部也有人參與了楊湞一案?!?p> “刑部……”寧遙低頭沉思,“楊湞一案,正是皇帝命我和刑部之人一起查的?!?p> 楊湞一案與她接觸過的人,除了刑部的顧尚書和蕭河王有忠他們幾個,便再沒有別人了。蕭河、蔡明、王有忠和老楊頭,若要說有人著實讓寧遙懷疑的話,她選王有忠。
王有忠雖看上去是個大大咧咧的人,但有些舉動卻叫她著實在意,也是最叫她看不透的。再者,王有忠身為書令史,想再記載的時候動手腳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若真是王有忠,那他讓自己發(fā)現(xiàn)那個紋樣便是刻意的了,若不是王有忠,他又是為的什么要讓她發(fā)現(xiàn)那個紋樣?王有忠是敵是友寧遙還不清楚,為今之計只能靜觀其變。
“再過不久便是中秋了,屆時宮晏,那些人肯定還會動手的?!憋L(fēng)白嘆了口氣,“你還需小心應(yīng)對?!?p> 聞言,寧遙卻不接話,只一言不發(fā)的看著他,倒是讓他頗為不自在。
“你這般瞧著我做什么?”
“只是有些好奇?!睂庍b換了個姿勢看著他,“你先前不是不屑與我合作嗎?怎么如今這般盡心盡力?”
“……”風(fēng)白沒想到寧遙會這般問,愣了好久,又思索了半天,不知該怎么和寧遙解釋。難不成要告訴她,自己是因為覺得說的話傷了她的心,她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他想盡可能的為寧遙做些什么以彌補?
怎么可能?說出去他臉往那擱?
忽然間,腦海閃過了一個理由,他也來不及細(xì)想,就那樣道了出來。
“葉釗將軍與我有恩,如今他含冤而亡,你又是個全心為他的,那我?guī)湍惚銦o甚不妥?!?p> 他并不怕寧遙去查。葉釗的為人他清楚,是個熱心腸的,總喜歡幫助別人。再者,他這話半真半假,所以便是寧遙查了,也決查不出什么。
得了這些線索,次日,寧遙便將那些繡樣都臨摹了一副出來,去了瀟湘小筑尋蔡筱云。門口的小廝得知他的來意,引著寧遙進了一間雅間,待她坐定不久蔡筱云便扇著一把團扇推開了門,在寧遙對面盤腿坐下。
寧遙雖信她,可心中有惑,又想起了她與這世道格格不入的形式做派與想法,不由的開始思索起了她的真實目的。
看穿了寧遙的懷疑,蔡筱云挑了眉頭搖著扇子,擺出了一副慵懶的姿態(tài),在桌案上支著頭,另一只手不急不緩的搖著團扇,隨后懶懶的出聲戳破了她的心思。
“這世間人與人相處最重要的便只有兩個字――信任。若是沒有這兩個字,別的一切皆是空談,你心中若是有什么疑惑的事情,不妨說出來?!?p> “昨日我去了黃宥府上,在他家中的暗閣里,發(fā)現(xiàn)了他發(fā)妻的畫像?!睂庍b暗中握緊了雙手,“畫中之人,是你。那畫前的牌位上,寫的也是你的名字。”
聽寧遙如此說,蔡筱云搖著扇子的手忽然便停了下來,隨即,她坐正了身子,表情也嚴(yán)肅了起來。
“這不可能,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合?”
正說著,她的聲音卻漸漸沒了底氣,人也陷入了沉思。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不過是出于意外才到了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她的存在可以說是一個失誤,寧遙口中的那個人,或許就是這個世界里原本就該存在的那一個。
十?dāng)?shù)年,她好不容易才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小心翼翼的瞞著自己的身份,如今怕是瞞不下去了。
“我想,我也許知道原因了。”蔡筱云漸漸冷靜了下來,卻還是不肯告訴寧遙真相,“可現(xiàn)在還不是我該告訴你真相的時候,你只需知道,我不是黃宥的妻子,我也絕不會害你。”
“云姨,我是信你的,我只是不解,為何這世上會有兩個毫無關(guān)系的人會長得一模一樣?”
“這其實也著實不算什么稀罕事?!辈腆阍茖擂蔚男α诵Γ牡溃夯蚺判虻氖?,你一個古代人,和你說了你也聽不懂。后又想寧遙此番主動來尋她,許是有了什么收獲,隨轉(zhuǎn)移了話題。
“你來尋我,可是在黃宥府上有了收獲?”
聞言,寧遙取出那些自己臨摹的紋樣一一擺在了蔡筱云面前,“云姨覺得,會是哪種?”
“蓮花和寶相花,另外兩種是什么?”蔡筱云只怪自己到了這鬼地方這么些年卻沒有好好學(xué)習(xí)過刺繡女工,如今好啦,教她在小輩面前丟了臉。
“是曇花和芍藥?!?p> 聽了寧遙的解釋,蔡筱云仔仔細(xì)細(xì)看了那幾副圖,最后用團扇的扇柄指了指了那幅芍藥的繡樣,隨后嘆了口氣,“我瞧著,是這個同那花紋最像?!?p> 芍藥。見狀,寧遙的眼光不由沉了幾分。蔡筱云和她想的,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