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沁穿著一件絲質(zhì)交領長袖衫上衣,蓋著朱砂紅繡金線牡丹的薄絲夏被,斜靠在一床緞面天青灰云紋橄欖綠被子,看著手里一個粗超普通的藥包出神。
“夫人,夜深了?!毖诀吒I恚戳搜蹱T臺里燃了一半的白燭。
“你困了就去睡吧,沿路看看田大夫回來沒有?!?p> “夫人,婢子不困。州牧大人不是故意的,老爺不讓這些事情往外頭說,州牧不知道才那么做的?!毖诀哌€想再勸,見謝沁沒在聽她說話,閉上了嘴。
“我沒生氣,只是心里堵得慌?!敝x沁忍著淚水,咬著下唇。
“公子喝了很多酒,近黃昏才醒過來,知道小姐的事情趕忙就來武都府了。?!毖诀咄铝送律囝^,才想想到自家小姐跟公子關系不那么好,就算說了都尉怎么在乎她,也沒什么用。
“小姐,田大夫說來是外人,還跟州牧大人那個,不如讓婢子去請都尉夫人過來,跟小姐舒心?!绷硪粋€丫鬟福身道。
“是啊,小姐閨中最好的便都尉夫人了?!庇忠粋€丫鬟笑臉說。
“你們懂什么,都出去!”
謝沁坐直身子冷聲呵斥,一眾丫鬟嚇的聚成一堆。倒著退出門口外,轉(zhuǎn)身欲走,看見田曼剛到門口。
“田大夫,小姐正生氣呢,你小心點?!币粋€頭上戴著金簪的丫鬟對田曼說了一聲,昂著腦袋走了,身后跟著七、八個丫鬟,好像她才是小姐一樣。
“田大夫莫怪?!币粋€著裝清雅,戴著珍珠頸飾的丫鬟對田曼福身,讓開門口的路,說:“小姐等候田大夫多時了。在為州牧大人的做事生氣?!?p> “州牧大人是打算把夫人裝棺材里送回京城么?”田曼雙手背在身后,掐著左手穴位才沒笑出來。
丫鬟為著田曼出言直白,峨眉微微皺了皺,點了點頭,說:“州牧大人對小姐知道的甚少,都尉大人醉酒,沒想起來小姐的病,才鬧出這種事情?!?p> “這樣啊。”田曼食指彎曲蹭了蹭鼻尖,這個丫鬟太過于正經(jīng),她笑意全無。
“小姐讓田大夫來治病,便是認可田大夫的醫(yī)術(shù)?!毖诀咭槐菊?jīng)的說:“小姐出身名門望族,身子金貴,田大夫若能治好小姐的病,定有重謝?!?p> “呃,知道了?!碧锫牭牟皇娣瑳]再理她,徑直往里邊去。
丫鬟面色越發(fā)嚴肅,雙手收進袖里,跟了進去,臨里門聲音稍大些,說:
“小姐,田大夫來了?!?p> “玉兒?!敝菽练蛉搜劬D(zhuǎn)到丫鬟身上,說:“你回去休息吧?!?p> “小姐現(xiàn)在身子虛弱,婢子不敢遠離?!庇駜焊I?。
“我的話你聽不懂么!”
“是?!庇駜浩擦颂锫谎郏皖^對州牧夫人說:“婢子受老夫人之托侍奉小姐,小姐現(xiàn)在身體虛弱,婢子不敢走遠,小姐有什么需要叫婢子一聲,婢子就在門外?!?p> 田曼無語的看著玉兒防賊一樣的態(tài)度。
“夫人,手伸出來,我給你把個脈?!?p> 田曼搬過一個圓凳坐著,隨便拿了個枕頭,枕手腕。
謝沁似懂非懂的伸出手。
“田大夫,你莫要把那些下人的話放在心里?!?p> “脈象平穩(wěn),好好吃飯,沒事?!碧锫瞄_手,起身抱拳,說:“夜深了,夫人早點睡,我先走了?!?p> “站住!”謝沁嘴角一抽。
田曼緩緩轉(zhuǎn)身,皮笑肉不笑,問:“夫人有何吩咐?”
“你跑什么,我比瘟疫還可怕么?”
“夫人美若天仙、傾國傾城,我哪敢啊?!碧锫掍h一轉(zhuǎn),說:“早睡對皮膚好,夫人還是早點休息,有事明天再說吧?!?p> “到了天明,這武都府就剩我一個人了?!敝x沁雙眼里布滿怨氣,撇嘴,說:“坐。”
田曼愣了一下,安靜坐回去。她自覺跟州牧夫人不是一路人,有機會便安撫一下她的情緒,也只是不想讓她閑著無聊出來搞事。
現(xiàn)在這個情況,促膝長談的節(jié)奏?
州牧夫人拿出一顆紅色的、黃豆大小的藥丸,遞給田曼,問:“你猜這是什么?”
田曼接過看了看,無奈的問:“看不出來,是什么?”
還是這明知故問的毛病,看來沒跟鄧小昭一樣換個核,田曼覺著有些失落。
“相思丸,吃了人就死了?!敝菽练蛉吮еィ刺锫?。
“哦。”田曼瞥了她一眼,搞不清州牧夫人說這話的目的。
“你小心點我哥身邊那個百里家的女人,會做毒藥,人也壞的很?!?p> 田曼看著州牧夫人憤憤不平的樣子覺著好笑,同一種人,誰嫌棄誰啊。
“多謝夫人提醒?!碧锫?,說:“這種毒藥留著易害人,我拿去處理掉。還有事么?”
“我叫你田曼,你叫我謝沁就行。”
“好啊,謝沁?!?p> “你就答應了,我做那么多事你不怨我?”謝沁一臉不開心。
“冤冤相報何時了,既然有緣相聚自然要珍惜的?!?p> 田曼活了隨性的三十年,沉浮十年,愛情跟工作雙雙破產(chǎn)。
人如刀,她也只會擔心她自己不夠鋒利。
當初學醫(yī),只不過想自救。她自己能清楚明白的感到心里有塊空白,不斷往外發(fā)散著寒氣。。。
“你早點睡,我還有事。”田曼眼神忽閃,手按著一側(cè)肩膀,突然想喝酒。
“。。?!?p> 謝沁心里正感動,轉(zhuǎn)眼田曼冒出來這么煞風景的話,呼吸一滯。
“我心里不舒服,你今晚在這陪我?!敝x沁說完往里挪身子,騰出一個位置。
“謝沁,你已經(jīng)是個成熟的大人了,要學會自己睡覺?!碧锫鹕砀孓o。
“你走吧。”謝沁一笑接著說:“巍郎給你的待遇比我差不了多少,我過去也是一樣?!?p> “我喝酒,你要喝么?”
“你不會跟我哥一樣吧?”
“差不多,是個酒鬼,我上輩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沒淹死在酒里。這一世打算有多少喝多少,你知道這樣不好,還要跟著么?”
田曼單手叉腰,謝沁看看了她,叫丫鬟拿來兩壇酒。
“小姐,你不可這樣?!庇駜簞裰x沁無效,轉(zhuǎn)眼恨眼看著田曼。
好好的大家閨秀給她帶壞了,這要怎么跟老夫人交待。
“這是巍郎要是知道了,我拿你問罪,出去吧?!?p> 玉兒氣的跑出門區(qū),田曼倒是不擔心她告狀,過了晚上八點左巍眼睛看不見,要管也是明天的事情。
謝沁打開封壇,把酒倒進玉壺,再倒進玉杯里,喝了一小口,五官都皺在一起了,田曼嘴角咧了下。
不至于這樣吧,她家有武將,喝酒因該經(jīng)??吹?,不可能沒嘗過鮮。
“你不是要喝酒么,怎么不動?”
謝沁雙肩收著,指尖捏著玉杯,田曼都不想吐槽,她喝的都是四十以上的白酒,這桃花酒也就十幾度,喝這個跟喝水沒什么區(qū)別。
喝著清淡酒,面對著一個美女。
是男的倒也罷了,她只愛男色,這場面她要來何用。
田曼知道喝酒就是為了快樂,再這么喝下去。她只能把酒戒了,跟師傅感悟世間真理去。
而她的真理,目前在酒里,在不可名狀的事物里。
“在你這睡沒問題吧?!碧锫娭x沁點頭,她直接倒在床上,正要睡去。
“你還是不是女子,睡覺怎么不脫衣服?”
“我。。該干嘛?”田曼坐起來,一個人慣了,忘了除了搞錢之外怎么跟人相處,顯得特別被動。
“田曼,你要是個男的,我一點都不懷疑?!敝x沁鄭重地說,每個字都直戳田曼心窩子。
“要不我還是自己呆著吧。”田曼尷尬的笑了笑,蹬起鞋子。
“不要?!敝x沁吩咐丫鬟進來伺候田曼,全程田曼就跟個洋娃娃一樣被擺弄。
尷尬對她來說家常便飯,聽話、等結(jié)局比較省心情。
吹了燈,田曼挨著枕頭完全睡不著。
“田曼,你睡了么?”
“沒?!碧锫皇终碓谀X后。
“你以前呆過的地方跟這里比怎么樣?”
“差不多。”田曼無從說起,夜里容易想到以前的事情,她不愿想,只能喝酒來麻痹思緒。
“你們那里的女子都跟你這樣,跟個男子一樣么?”
“呃。?!碧锫肓讼胨瓉淼拈|蜜,搖搖頭:
“那倒不是,只是環(huán)境自由一些,晚上可以出去喝酒,白天工作,有哪個時間跟心情,會交男朋友,自己工作掙錢交稅買包包。為自己開心活著,就這些吧?!?p> 說開黑謝沁肯定聽不懂。
“你們那里的男子也會三妻四妾么?”
“一夫一妻制,有些會出軌,女方有那個經(jīng)濟實力,完全可以甩了男方再找,沒人會說?!碧锫X袋微微側(cè)向謝沁,說:“我這種觀念已經(jīng)改不了了,所以我會自己再去找一個過日子。”
“你別這么看我,我是認真的。”田曼微微瞇起眼睛,準備好再打一架。
月光剛好照在謝沁臉上,謝沁臉上的表情跟那晚要翻臉前一模一樣。
“巍郎,有什么不好?”
熟悉的口氣,熟悉的憤怒,田曼眼皮一跳。
見謝沁沒有動手的意思,田曼側(cè)過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