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府前廳圍滿了人,這氣氛一時之間像是凝固住了,讓人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前廳正座坐著余元昌,他邊上的大概是這幾天都在招待的客人。
二娘阮如媚坐在側(cè)座,后面站著的是管家和剛下學(xué)堂進門就撞上這景象的二少爺余朝源。
余昶明和云輕跪在堂下,旁邊跟跪著的是書童若松和婢女嫣兒,卻只有段青卓一人抱著劍立于廳前,不驕不躁也不卑不亢。
另一側(cè)坐著從“承歡館”一路追殺來的顧員外。
余老爺厲聲嚇退了無關(guān)此事,站在四周侍奉的幾個小廝女婢,心想此等家丑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保不齊哪個多嘴的下人胡亂一說,傳出去成了說書先生的話本。
這事本來不會鬧得如此之大,怪余昶明心急之下未加思索就將人帶進府里,想乞求父親允許自己納云輕過門,卻忘了自己是偷溜出門,老爹還以為他在屋內(nèi)用功讀書。
老爹找來那管差事的老仆一問,對方卻說憑空鬧鬼了,他剛才還見著少爺在屋內(nèi),怎么突然帶著個妓女到廳前了。
余元昌對自己兒子也算了解,當下就知是他在耍詭計,叫了幾個家丁把余大少爺屋里的人都揪了出來,連同不曾抵抗的段青卓也一并跟了過來。
“我就說,果真是在屋里藏了男人!”二娘看似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卻更是讓余元昌覺得在外人面前失了顏面。
“余老爺,咱們也算是鄰里十幾載了,你這兒子當眾搶我未過門的小妾,如今還想自己娶進門,可真是聞所未聞!”
顧員外氣得胡子直抖,手肘一碰不小心打碎了桌面上的茶盞。
這顧員外也是左右為難。他既不想因為此事和余家撕破臉面,畢竟兩家還有生意上的往來,卻也不想因為太過和氣,讓對方以為他好欺負。
納妾的事他賠笑討好了屋里那母老虎半月之久,對方才勉強答應(yīng),如今若是黃了,叫他這張老臉要往哪擱?
“顧員外,喝口茶消消氣,這都是我那混賬兒子干的愚蠢事,你放心,我今天肯定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余元昌示意門外的女仆給顧員外又遞上一杯新茶。
余元昌安撫好那邊暴跳如雷的顧員外,開始收拾這爛攤子。
他先是簡單地問了下云輕的名字和背景。待云輕說到自己是“承歡館”的花魁時,余元昌眉毛都快擰成團了。
“你對我兒子可有情,還是說他一廂情愿把你搶了過來?”
“這——”云輕遲疑地看向余昶明。
此前從“承歡館”到余府這一路,余昶明就問過云輕類似的問題。在得知她嫁入顧府做妾完全是不情愿之后,余昶明更是打定主意要救對方于水火。
云輕被賣入青樓妓院,雖說有諸般不自由,但所幸有余昶明護著,她到現(xiàn)在還保持清白之身。
但若是做了顧員外妾室,那就真是成了賤籍,一輩子叫人拿捏在手里,這深宅后院勾心斗角,她又怎能安好?
云輕沒有明說自己對余昶明是否有戀人方面的感情,余昶明也不知道自己是一時慌不擇路選了下下策,還是此事一激讓他明白了自己對云輕的心思。
按理說,他本對云輕只有姐姐般的敬意,重金贖人只是為了兌現(xiàn)當初的一個承諾,敢把人當場搶走也是因為被劉媽媽幾句話給刺激了。
但他突然又不明白了,自己救人到底是為了滿足俠義之心,還是說這么久的相處漸漸有了其他的感情。
這藏在心底的感情,越是深入找尋越是見不到蹤跡,越是癢癢得厲害,越叫他煩亂。
云輕給他講了這么多的江湖故事,有些過耳就忘,有些多少還有印象,唯獨有一句話卻深深刻在他心里,任風(fēng)吹雨打、歲月變遷也忘不了。
“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這其實在山野朔漠或民間官場都一樣,行俠仗義、扶弱濟貧,才是人間正道!”
云輕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仿佛有光,攝住了余昶明所有的視線。
他突然恍惚,這不可能是久居閨房或者青樓女子能有的氣概,可云輕又說這些話不過是書上照搬來的。
但不管怎么樣,這些話成了指引余昶明前往俠義之路的明燈,而此刻他覺得能救云輕就是所謂的俠。
“父親——”余昶明想插足余元昌和云輕的對答,卻被老爹一句話堵了回去。
“我沒在問你,你閉嘴!”
云輕并未作答,既沒有應(yīng)允,也沒有矢口否認。
“要我說顧員外何不高抬貴手,既然他們兩情相悅,您給個成全也算積德行善了?!比钊缑囊娍p插針。
“你不懂別在那瞎說?!庇嘣薏坏媚貌紬l去堵住阮如媚的嘴巴。
“這尚未成婚,正房娘子都還沒娶進門,先有了妾室,傳出去叫柳家人怎么想,叫滿大街的人怎么想?”
“我沒打算把云輕當妾室,我是要娶她做正妻!”
余昶明這話一出倒是驚了滿堂的人,連云輕也沒料到他會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