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昶明拿起筆,沾墨簽字。
他的字跡并不好看,卻寫得瀟灑。小時候他們兩兄弟的作業(yè)總是一起被批,但余昶明唯有一點勝過弟弟的就是字跡。
老爹說余朝源的字像雞爪子在雪地上走路,毫無章法、混亂不堪,又說他的字算然也不算工整雋秀,但卻有一腔逍遙飄逸的風骨。
這話被阮如媚聽著了足足氣了好幾個晚上,把余朝源關(guān)在屋子里日夜練書法,就求有一天能被老爹夸獎。
最是落魄窮困時最思鄉(xiāng)、最懷人。
可這些美好的、純粹的記憶,這些他曾經(jīng)日日相見的親人,卻都遠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該如何生活,退婚離開了柳家,段青卓也遲早要走。
他知道這人有自己的打算,只不過看他還沒有著落不忍心留他一人。
可他總不能一輩子賴著段青卓,等人走了,在這世上他就真成了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余昶明猛然回過神,才驚覺自己又差點落淚,他怕別人看見以為他是被退婚而傷心難過,特地出聲轉(zhuǎn)移了眾人的注意力:“柳老爺不想嫁女也不必拿個丫鬟來搪塞我。這面前的柳小姐手腳局促不安,衣著服飾又不合身,裙裾拖了半截,顯然是慌亂中找丫鬟假扮的?!?p> 柳老爺被人揭了老底,面色有些尷尬。
他揮毫寫完自己的名字,拿起歸屬自己的那一份退婚書徒手撕碎,手往半空一揚,碎紙片嘩嘩落了滿地。
“銀錢什么的就不必給了,我此后和你們柳家再無關(guān)系。”
余昶明扔下筆就走,招呼也不打一聲。后頭的段青卓匆忙跟上去,一同離開了柳府。
“這柳老爺簡直是欺人太甚!”段青卓為余昶明抱不平。
“算了,大可不必和這等人置氣,不值得!但這玉怎么會不對呢,明明是我爹親自交給我的。”余昶明納悶道。
二人從偏門出來,剛準備走就聽到不遠處的墻邊傳來一聲慘叫。
“誒喲!”
余昶明走進一看,雜草堆里彎腰跪坐著的是個丫鬟裝扮的女子。
“你是柳府的人?”他見著柳府的人就沒好氣,連說話都冷冰冰的。
柳云嵐抬起頭看向這人,心中暗暗記下,原來他便是差點要成為自己夫君的人。
背后站著的那黑衣男子形貌都與丫鬟描述的不同,那這站在她面前伸出手要拉她起來的想必就是余昶明。
她沒接余昶明的手,自己撐著泥土地面站起來,細細瞧了眼自己未來的丈夫,倒好像也沒他們說的那么不堪。
柳云嵐清早從房里溜了出來,眾人都以為她早已逃跑,誰知是柳二小姐見各處府門都有小廝把守,知道自己逃不得,就在偏門內(nèi)的草堆里待了一天。
柳云嵐從父親那里打聽到今天會有人來訪,她想逮著家丁送客進去的空隙溜出去??伤C在草堆里無所事事,竟然睡著了,等醒來發(fā)現(xiàn)家丁已經(jīng)要送人出去了。
她趴在墻頭上等仆人都走了,想一躍跳下,沒承想撲在墻上趴久了手腳不靈活,一個不留神竟摔了下來。
余昶明悻悻地收回手,見她不回答,又看這人肩上拿著包袱,好奇問道:”你這是要逃跑?”
柳云嵐不想暴露自己身份,情急之下突然靈光一閃,說:”我是這柳府二小姐的貼身丫鬟,名叫朝云。我家這小姐脾氣不好,經(jīng)常打罵我,我實在是忍受不了了就收拾行李逃了出來?!?p> 她的婢女確實叫朝云。這小姐逃了出來,找假扮的肯定也是找她的貼身女婢朝云頂替,現(xiàn)在她不便暴露身份,用朝云的名字蒙混過去也在情理之中。
余昶明本來對這柳云嵐印象就不好,經(jīng)剛才躲著不見又找人假扮一事,更是對她極其厭惡,如今聽這丫鬟的講述,感覺終于有人和自己同氣連枝,解氣般的叫喊道:“我看這柳云嵐也不是什么大家閨秀,清高自傲,避而不見,找人頂替。原來還打罵剝削奴仆,八成真是我之前猜測的麻子臉悍婦!”
柳云嵐聽這人罵自己心中氣恨,可又是自己為了隱瞞先起的話頭,她不好突然換了張嘴臉,只好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咽,敷衍地應和了對方幾句。
“可你一個沒錢沒勢的下人,賣身契還被人攥在手里能往哪里逃?”段青卓分析問題向來比較現(xiàn)實。
“我——我想出去闖蕩,我會一些武功,身上也有劍,保護自己應該還是足夠的!”她這話卻是真的。
柳云嵐不甘心自己的婚嫁就這樣被人安排了。她不信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道理,父親準許她去念書,也縱容她偷偷練武,可就在成親這件事上一直沒肯松口。
她派朝云找消息靈通的人打探,那人說她未來的丈夫是個紈绔子弟,她就更不情愿這樣糟蹋了下半輩子。
她向這二人打聽進府里的情況,見余昶明又憤恨得大罵起來才意識到剛才這人話里那些“避而不見、找人頂替”是何意思。
如此說父親情急之下果真找了朝云代替自己,她現(xiàn)在又披著朝云的身份,可真是命運捉弄般的巧合!
柳云嵐細想又覺得不對,這人還沒來之前父親還一口咬死逼她嫁人,這么如今人到了卻鬧這么一場羞辱退婚的戲。她想不明白自己這個尚書父親到底打的什么鬼算盤?
余昶明聽到她要去闖蕩,正覺得自己也無處寄身,想要拉攏對方:“要不你跟著我們吧,以后出去闖蕩也好有個伴!”
柳云嵐沒料想到他會這樣說,正愁不知該如何回答,剛抬頭就看到遠處有個穿著黃白衣裳的男人快步朝他們走來,嘴里還罵罵咧咧不停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