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雙目失明了之后,孟蓮就習慣了久坐。
她常常獨自一人坐在竹窗下,一坐便是一個上午,今日也不例外。
竹窗下還放著她前些日子沒有做完的團扇。
上面青色的竹片只繡了一半,本以為這小小的團扇再也不會繡完了。
誰成想,孟蓮卻固執(zhí)地將它拿起。
她摸索著扇面上的針線,企圖要將剩下的半片竹葉繡完。
可她卻屢次找不準針位,只是哆哆嗦嗦的繡了幾下,纖指上便被扎出了血痕。
阿蓮卻沒有絲毫的怨懟,而是坐在那里安靜地做著自己的刺繡。
“娘娘,這團扇還是讓宛兒替你做吧?!?p> 慕容宛不忍見孟蓮受傷,說著便要接過阿蓮手中的小扇。
孟蓮卻遲遲不愿松手,“不必了,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去做,你幫不了我?!?p> 宛兒不明白孟蓮所謂何意,卻看出她心有所念,便輕聲細語。
“娘娘若是想他,何不讓他進宮來?就算只和娘娘見上一面也是好的?!?p> 宛兒自顧自的說著,全然不明白孟蓮在愁苦些什么。
“可是,如果這個人已經(jīng)記不得你了,而你卻遲遲忘不了他,又該如何?”
慕容宛不明白孟蓮為何要說這些自己聽不懂的話,她只是輕嘆了口氣。
“娘娘,時候不早了,讓宛兒替你梳妝吧?!?p> 言語間便拿過放在案臺上的木梳,輕輕梳理起阿蓮的秀發(fā)。
“娘娘,今日是宮中的舞會,娘娘要去嗎?”
“不必了,你若是想看熱鬧的話自己去就好。宮中的舞會與本宮沒有什么干系。”
孟蓮的聲音很冷,似乎對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一切都不在乎了。
“可是,我聽說……”
慕容宛說到這里又有些吞吐,方要說出口的話又憋回了嘴里。
“你聽說什么?”
孟蓮眼神木訥地盯著一處,似乎非要慕容宛說出一個所以然來。
“鯨后她,要娘娘在宴會上獻舞一曲,這可如何是好?”
慕容宛的神情難免惶恐,似乎對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感到了深深的畏懼。
“她讓我去,我不去便好了,這等小事又如何能難得住我?”
孟蓮卻冷漠地側(cè)過臉去,不愿為這樣的事情而煩惱。
亥時,皇宮的舞會正式開始了。
文武百官都坐于大殿之上,是這些年不常有過的排場。
御椅一側(cè)的鳳椅卻始終空了一個位置。
唐燕冷眼打量著那個空位,眼眸一翻,不知又在打著什么壞主意。
“舞會開始吧。”
洪毅似乎并不在意孟蓮是否出席,將下人剝好的荔枝塞在了自己嘴里。
“陛下,且慢?!?p> 一旁的唐燕卻嘻笑著,眉宇間泛起幾分媚意。
“蓮妹妹還沒來,現(xiàn)在就開宴只怕有些不妥吧?!?p> 洪毅則眼角一撇,神情中夾雜著幾分不屑。
“她來不來與朕何干?舞會依舊照常進行?!?p> 洪毅的態(tài)度讓唐燕心中竊喜,卻又佯裝惋惜。
“臣妾早就聽聞蓮妹妹能歌善舞,本想就此機會見識一番,沒想到又錯失良機了?!?p> 她說著言語間又夾雜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蓮妃的確做過舞女,但也說不上能歌善舞?!?p> “愛妃想觀舞,今日這么多宮廷的舞女,足以讓愛妃大飽眼福了,難道愛妃還不滿意嗎?”
洪毅并未把孟蓮放在眼里,所以偶而提及她時也會感覺心頭有些不適。
唐燕的手卻不安分地搭垂在洪毅的肩頭,她輕輕地撫摸起了男子的胸膛。
“不嘛,陛下,臣妾就是想看蓮妹妹跳舞?!?p> “這宮廷的舞女再多,又哪里比得過蓮妹妹這般精通音律。倒是臣妾整日笨手笨腳,什么也不會?!?p> 鯨后小嘴一嘟,賣起了乖,可洪毅還偏偏就吃這一套。
“好了,好了,鯨后若是想看,那便讓蓮妃過來跳一曲就好?!?p> 洪毅說著,一抬手便對小木子吩咐了什么。
唐燕的面頰不經(jīng)意的露出幾分詭異的笑容。
清寧宮中,宮燈初上。
“娘娘,這可是陛下的旨意,您這一次是非去不可了。”
小木子站在一旁苦苦相勸,孟蓮卻不為所動。
“那就麻煩公公回去告訴鯨帝,就說本宮今日身體不適,失陪了?!?p> 她的語氣很淡,可小木子又哪里敢傳打這樣的言語,慌慌張張的跪下。
“就算奴才求求娘娘了,今日文武百官會聚,若是喪了陛下的面子,可就不好?!?p> “我喪了他的面子?”
孟蓮覺得小木子很是好笑,便不由自主的反駁。
“他又何時給過我面子?他把我當什么,他隨意驅(qū)使的玩物?他隨意調(diào)遣的舞女?”
孟蓮說著,面色越發(fā)的難看,連慕容宛都站在那里不住的對小木子搖頭。
“娘娘不要這么說,陛下心中還是有娘娘的?!?p> “只是鯨后娘娘她非要看娘娘跳舞,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p> 小木子開始為洪毅開脫,心里倒也咽不下這口氣。
“沒辦法的事情?”孟蓮笑了,卻是十足的苦笑。
“這霓光之大,竟還有鯨帝辦不成的事情?!?p> “他什么都有了,金銀,美人,帝位,要什么有什么,可他卻偏偏不滿足?!?p> “還要剝奪我的自尊,剝奪我愛一個人的權(quán)力,堂堂的九五至尊,竟要與我區(qū)區(qū)女子叫勁。”
孟蓮言語冷漠,依舊固執(zhí)己見。
“小木子,你回去稟告陛下,本宮是不會去的?!?p> “他若是覺得難堪,那就盡管來找本宮,我在這里恭候他。”
小木子很快退下了,便留著慕容宛站在那里干著急。
她神情恍惚,不停的在宮宇內(nèi)走動著。
“娘娘,要不我們還是去吧。若是陛下生了氣,只怕……”
她還想要說些什么,卻又被孟蓮打斷了。
“你怕什么?陛下生氣了又能怎樣?反正他生本宮的氣也不只一回了,本宮早就倦了?!?p> 她說著眉宇間又浮現(xiàn)了一抹苦笑。
“宛兒,你知道嗎?我今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上的人。”
“如果沒有我,他會是一個出色的打鞋人,雖然貧苦一些,卻不至于過著逃亡的生活?!?p> “可是因為我,這一切都變了,再也回不去了。”
孟蓮說著失神的雙眸忽而滑下了一道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