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人,程少帥回來了?!?p> 程啟仁正在觀摩著霓光的地圖,耳邊不知不覺傳來了幾分熟悉的聲音。
他一轉頭便看見一襲軍裝的男子立在了自己面前。
已是幾年未見,程非整個人高大了不少。
但終究與程啟仁印象中的孩子不大一樣。
他頗有棱角的面頰帶著往日的戰(zhàn)傷。
“非兒?!?p> 程啟仁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眼眸中的淚險些就要溢出來。
正在這時,程非卻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有些生疏的道了一句:“父親?!?p> 程啟仁方才伸出的手臂頗為尷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下一秒又頗為自嘲的一笑。
父子倆就立在那里凝視著彼此,半晌也沒有言語。
站在面前的他的確英俊了不少,卻再也找不到當年的少年感。
最終還是程啟仁打破了僵局,“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快來用飯吧?!?p> 飯桌上,程啟仁殷勤地將擺在面前的肥肉都夾到了程非的碗里。
“這些年,你在外漂泊想必受了不少的苦,快來嘗嘗阿爸的手藝。”
程非則沉默地夾起了父親放在碗里的菜。
他小心翼翼地放到嘴邊咬了一口,淡眉卻在無意間皺起。
程啟仁打量著兒子的面色,才發(fā)覺有些許的不妥。
“怎么了?飯菜不合味口嗎?”
“父親,我不吃辣的?!倍厖s是陌生而平靜的聲音。
一瞬間,程啟仁的面色便漲得通紅,他開始不安地左顧右盼。
“哦,對,你從小就不吃辣,阿爸怎么把這事忘了。”他說著連忙將辣菜往后撤。
程非似乎看出了父親的窘破,便佯裝自如地提起了筷子。
他將程啟仁夾給自己的飯菜都扒進了嘴里。
“無妨,那是兒時的事情了,我現在不挑食的?!?p> 程非漫不經心地吃著,程啟仁小心翼翼地望著。
兩個人終是默默無言地結束了一頓尷尬的午飯。
午時,洪毅正于乾清宮中閉目養(yǎng)神。
“陛下,蓮妃娘娘已經出宮了,可需要臣派人護她一程?”
“不必了,她是不會平安到達桐巷的?!?p> 洪毅說著面頰是一抹意味深長的壞笑。
“蓮妃還是太過天真,要怪就怪她浪費了朕的真心?!?p> 他說著,倒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翌日卯時,天色微微泛亮,一駕馬車停在了清寧宮的門口。
慕容宛攙著孟蓮的手臂輕輕上了車去,又轉身向不遠處的太后告別。
“娘娘,您當真什么都不帶嗎?那些金銀珠寶也是極好的。”宛兒拉開了車簾輕聲試探道。
“不必了,既是要離開,還是走的徹底些好,你若是喜歡便都拿走吧。”
孟蓮的神色淡然,自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她輕輕撫摸著手中的團扇,那是她從鯨宮中帶出的唯一的東西。
馬車在鯨宮的車道上緩慢的行駛著。
孟蓮的眸前依舊是一片黑暗,她卻拉開了面前的車簾,感受著冬風鋪面的冰冷。
“娘娘,我們就這樣回桐巷了,豈不是被人笑話?!?p> 慕容宛的聲音很低,似乎在小心的試探著孟蓮的心思。
卻見孟蓮抿唇輕笑,“他們笑話又如何?”
“我孟蓮這一世只愿為自己而活,至于他們怎么做我根本就不在乎。”
“那娘娘還要去見他嗎?”
方一說出這句話,慕容宛就有些后悔。
孟蓮則一怔,微微的搖了搖頭,“愛過了,我們也就如此了?!?p> “還有,我已經不是娘娘了,以后叫我阿蓮就好?!?p> 繞了半個時辰,她們終是出了鯨宮,馬車正慢悠悠地向桐巷行進著。
她輕輕掀起了幕簾,雖是什么也看不見,卻感受著冬日街巷的氣息。
“宛兒,我們現在走到哪了?”
“回小姐,快到大經山了。從這里繞過去,應該就離桐巷不遠了。”
宛兒一捋自己的頭發(fā),面色難免顯出了幾分欣喜。
“小姐,等回到桐巷,你就可以和家人團圓了,也再也不用受那些窩囊氣了?!?p> 孟蓮的唇角漾起一絲久違的笑意。
她正想將車簾放下來時,卻忽而傳來一陣刺耳的響聲。
“小姐,小心?!?p> 話音未落,一支冷箭就向孟蓮飛了過來。
阿蓮一驚,身體下意識的躲閃,下一秒,箭羽便插向了身后的轎輦。
“怎么回事?”
孟蓮無力自保,便掙扎著下了馬車。
“小姐,也不知是從哪來的追兵,跟在我們的馬車后免緊咬著不放?!?p> 慕容宛的眸光掠過短暫的畏懼,拉著孟蓮的手在不住的顫抖。
阿蓮似乎反應過來了什么,唇角微微一斜,“君王心,海底針。”
隨即身后便中了一箭,一股鮮血從她的唇邊噴了出來。
“小姐,快跑呀,小姐。”
慕容宛見狀,慌忙的護在了阿蓮的身后。
奈何孟蓮已中了冷箭,體力不支,眼前一黑,眼看著便要昏了過去。
正在此時,耳邊忽而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再度醒來之時,朦朦朧朧之中,她感受到了他青衫的氣息。
沒錯,簡昆正關切地望著她。
那是一張她思慮了無數次的臉,那是一雙在夢境中出現了無數次的眼睛。
可惜她再也看不見了。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抖了抖唇,嘴唇卻干裂的說不出話來。
那縷竹香近了,更近了。
“姑娘醒了,你身上的傷還沒好,不要亂動。”
他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禮貌而不逾規(guī)矩地為她蓋好了被子。
“姑娘想必是得罪了什么人吧,外面的追兵這么多,這些時日,姑娘還是小心一點好?!?p> 簡昆說著便從床榻前站了起來。
她很想抓住他的手,卻也只是在半空中停留了一會兒。
“為什么要救我?”她發(fā)聲音有些發(fā)抖,卻呆滯地望著他。
這樣的眼神竟讓簡昆有些莫名的難受。
他一句話也沒說,藍眸中卻夾雜著幾分笑意。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小生的本分,姑娘不必介懷?!?p> 簡昆說著便慢慢地向茅屋外走去。
孟蓮的淚卻直在失明的眼眸中打轉轉。
雖然面前是一個黑暗的世界,她的聽覺卻極為敏銳,是他無疑了。
可是為什么,她都寧愿自己沒有見過他?
為什么她連喊出他名字的勇氣都沒有?